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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思(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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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思忖,随着环境和际遇的变化,人的面相也会有所改变,或许李峻的命运轨迹早已拐向另一个道路。

在赵郡李氏的每一日,赵薄都在翻阅族谱、品鉴人物,以防漏掉任何一个可能。

眼看着大燕的朝政越加糜烂,各地军镇叛乱四起,一切都朝着星象预示的那个方向走去,他却还没有找到那个结束乱局、重开天地的圣君明主,赵薄的心情愈加迫切,内心也愈加焦躁,日日都在观察赵氏子弟的谈吐和举止,夜夜都在房内翻阅卷宗直至鸡鸣,同时也越来越频繁地拜访李峻。他们从佛道经义谈到朝局大势,从家族起落谈到各州风土,所思所想常常不谋而合,越来越有默契,赵薄心底的那杆秤也越来越倾向于李峻。

最终,当赵薄发现不仅秘术之能受到限制,连自己的身体也逐渐衰弱后,抱着对死亡的恐惧、对天意的迷茫和壮志未酬的不甘愤懑,他将宝押在了李峻身上。

天象剧变后的第一百零四天,冀州长乐人赵薄,与赵郡李氏之主李峻,密谈三日。李峻感其信任,慕其才能,示之以诚,以志向相托。

听闻李氏的志向,赵薄的内心大为震动,越发相信自己没有选错人。

天象剧变后的第一百零七天,赵薄奉李峻为主公,以寒门之身跃居赵郡长史,献出自己作为幕僚的第一计——结盟并州刺史乙速孤显。

“我曾观其面相,乙速孤显眉目深邃,黑面浓须,长脖子,塌鼻梁,站立行走如同巨蟒鸷鸟一样凶悍勇猛,性情十分严酷暴躁,喜怒无常。这种面相的人,不能安于人臣之位。更何况,其人乃胡貊遗种,镇守西北、平定叛乱二十余年,如今据守太原,拥兵数万,猛将如云,麾下如普六茹庆、乙速孤攸、库狄连骁勇尚武,又招揽了齐朗、赫连兄弟等人,常出奇谋。听说乙速孤显亲自统领五千精锐,每人两马,令行禁止,如指臂使,其军势如此赫赫,必生野心。”

“近年来燕主与太后争权,日益激烈,朝廷诸公忙于站队,动作频频。并州军兵锋之利海内皆知,年前乙速孤送女为天子妃嫔,燕帝颇为宠爱;又有太后宠臣上书,越级加封乙速孤显为正二品镇西将军;印玺刚送出神都城门,乙速孤之女便被提拔为弘德夫人,位视三公,后宫份位仅在皇后和昭仪之下。两方都忙着向并州示好,愈加急迫,以至于失态。”

“我观神都即将有不测之变,而且就应在乙速孤显身上!”

赵薄的思绪从遥远的赵郡收回,落到此时的上党郡壶关县桑梓村里,喃喃道。“我没有看错。”

月蚀填星,民流千里;天极星隐没,燕帝崩逝;紫宫震荡,对应文武百官、公卿宗室均死于雒水,天极星星象的前半部分已然全部应验。乙速孤显攻入神都,杀尽贵室豪家,旗下铁骑掳掠贫夫贱士,正应了那一句“王侯将相多死其手”。

虽然手下人给他找了一个“春旱歉收,献贪官污吏于雒水之神,祭祀求雨”的好借口,但此后恶雨连绵,又致使洪水泛滥、疫病横行,神都死伤丧乱者十之四五,有违人道天和。此后,乙速孤显妄图篡位,铸金人不利,大概是上天也认为此人胡貊遗种,奸究妄才,肆横无君,逞凶滥杀,不可居于人君之位。虽然如今其人还身居高位,权势显赫,但日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前主公借乙速孤之手,几乎将位于权力中枢的北燕四姓七家一网打尽。如今只要多等一段时日,让燕帝和乙速孤显斗得两败俱伤,到时朝野上下的乙速孤氏及其党羽都被铲除殆尽,姻亲众多、枝繁叶茂的李氏子弟便可迅速上位,填补权力真空,一跃成为顶级门阀。

到时李峻贵为宰辅,辅佐天子,政令己出,匡扶社稷,进可夺得九州神器、得窥大宝,成为天下之主,退可巩固世家基业、助推海内清望,令李氏与大燕云氏共享天下!

这就是赵郡李氏传承了数十代人,花费了无数时间、精力和金钱,结交人脉,广布姻亲,呕心沥血,竭尽全力所要实现的大业!

他还记得那时密室之中主公向他吐露志向的情形。

李峻那张白皙的面容一向是文雅沉静的,那时却在室内融融的烛火中发光,比那更亮的是他的双眼,两点金红倒影在瞳孔中,熠熠生光,让赵薄想起那夜他躺倒在泥土里看着诸天星辰,星星点点的辉光透过鲜血映入他眼里,也因此染上了血色。

赵薄嘴里咕哝着,在樊氏小院门口来回踱步。脚下溅起的泥水染上袍角,星星点点,就如同雒水之变当日,他自襄城侯府离开时,身上那件散发着血腥气的再也穿不了的袍服。

“全都应验了。”不知说给谁听,那时踏出侯府的赵薄仰头叹道。“时势如此,李氏真人主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意如此,死三十二人是个数字,死三千五百六十一人也都只是个数字,而且他可以预想到,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埋骨于这漫天星辰之下,滚滚洪流,昭昭天命,谁都挡不住。

作为才技高绝的方士,赵薄自认为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看见”了天意,也比任何人都更真切地“体察”过遐微神思,自然比谁都顺时应势。

“休要怪我,天命不可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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