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思（1 / 2）

北地门阀林立，贵贱相鄙，嫡庶分明。

赵薄出身寒门，却得赵郡李氏的看重，光是天资聪颖、精通庶务还远远不够。要知道身处乱世，人命比蓬草还贱！世家大族屹立百年，自有一套方法择选僮仆、护卫、幕僚，从小培养其能力和忠心以辅佐家中子弟，何必费力向外选择。

可是，天衍四十九还有遁去的一，这世间并非所有人才都能靠资源、教育后天堆砌而成，有一种奇才全靠天赋——那就是擅长望气、风角、占卜星象、相术、谶纬的秘学。

曹魏的管辂、西晋的陈训、孙吴的刘淳等人都是精通秘学的方士，为一方雄主所信重。

赵薄少好秘学，尤善风角、占星、相面、望气之术。此时南北分裂，江山飘摇，兵灾四起，却正是他这等寒微之士改变个人和家族命运的好时机。他不愿明珠暗投，于是走遍群山万壑，四处拜访士族公卿、名士良将，以求找到自己的那位雄主！他甚至找机会远远观望过乙速孤显之面相，只可惜——“深目长颈，颓颜戚齃，蛇行鸷立，性甚严暴，愠喜无恒，王侯将相多死其手，恐无后也。”

时年已四十有五，赵薄仍然没有寻到可以栖息的梧桐木。

寸功未建，只恐白首空归，为此焦心如焚。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正当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一天半夜挑开窗户，仰观星象。恰是那一天，恰好那一刻，就在他抬眼之时，原本笼罩在北方广袤大地上循环流转的日月星辰，突然间斗转星移，方位大动！

赵薄内心大惊，月蚀填星，天极星隐没，紫宫震荡，这是朝廷有变、紫薇易位的征兆啊。

平复呼吸，他又定睛细看，只见群星之中唯有亢、氐升起，天一、天枪、天棓、天矛和盾星明灭不定，前者主疫病，后者主兵祸，又有岁星与填星交会，荧惑逆行，象征五谷歉收，卿受祸孽，于是更加震动悚栗，天相如此不吉，竟然是疾病、战乱、饥荒和丧事并起之兆！

天意幽微，寻常方士往往到此为止，但是自持才能、心怀凌霄之志的赵薄却继续仰着头。

他的心脏砰砰跳动，指甲深深地抠进木制窗框，努力睁大眼睛，见浩渺天河之中，列宿不守，众神乱行，疫鬼四散，精怪并起。极度寂静的星辰缓缓转动间，忽有嘈杂声渐起，温热的鲜血溢满眼眶，滑下赵薄消瘦的两颊，太阳穴两侧鼓动的血管伴着心跳震得他头皮发麻，却难掩心底的激动和兴奋，那里还盘旋着一个念头。

——乱世将起，何人可承天命？

赵薄呼吸急促，咬破手指，指天誓地，向玄远的天意祈求，意欲窥得最终那一位结束人间灾祸、取得九州神器之雄主。

只见巨大幽暗的穹顶像一只怪兽的巨口朝他张开，口中盛放着无数闪烁着辉光、嘈嘈切切的星辰，丝丝缕缕的气韵在其间流转，时而有血光大作却倏忽而灭，时而有黄气升腾，分出数缕，逸散四方，时而又有数条紫气状若龙蛟，翻腾不止，作厮杀状。一息间竟然就有数十粒宿光黯然破碎，又有更多星辰升起、旋转、光芒大作！

撕裂的眼眶里映出明明灭灭的辉光，下巴处积蓄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他浑然不觉，犹自越凑越近，脑中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终于，在赵薄整个身体都翻到窗外的前一刻，他突然看见众星暗淡，漆黑的穹顶之中，一个金红色的影子迅速划过，朝他所在之地飞来。

砰——

重重摔到地上的赵薄呼吸急促，血流满面，两耳近乎失聪。

他却咧开嘴哈哈大笑，模糊的视线中映出重新亮起的漫天星辰——他看见了！

那颗人主之星如同迸溅的火星，越过赵薄的头顶，倏忽落入东南方，至一大屋而止。而那里，是盘踞在此地赵郡的一流世家、李氏宗祠所在！

翌日，赵薄拜见赵郡李氏，谓之曰：“李氏必出贵子！”

此后三个月，赵薄试图通过占卜、相面、易经、数算等方式寻找其中具备“人主之相”的李氏子。可不知是否因为那夜观星极大地损耗了精力和灵气，此后他施展秘术之时，总觉得滞涩艰难，而且每用一次，就会让他口鼻流血，头痛难忍，不能如意，这似乎是某种告诫，又似乎是某种征兆。

无奈之下，赵薄转而考察李氏诸子的德行、能力和事迹，只是任他如何相看，他们也只是平平。倒是有几位李氏女的性情和才能倒是让他眼前一亮，只可惜赵郡李氏从不让女子进入宗祠，自然也不会在族谱中留有记录。

几番察探之后，竟然只有李氏之主李峻或可与赵薄所看的星象合上。

李峻幼年曾得过相师的批语，结果并不算好：“堪作保家之主，官两品，且日后恐有不利之事。”

赵薄自持才高技绝。在他看来，相人的诀窍，并不在于人本身，而在于结合天下大势。取人以状貌、声色和言语，将其至于时代运势、王朝兴衰和家族命运中，从而觉察个人之吉凶祸福、贵贱夭寿。

李峻年少时随父赴任隆尧，当地的高官子弟常常在闹市纵马，毁坏财物，侵扰百姓，唯独李峻闭门读书，修身寡欲，因此传出“高洁”的名声，此后通过栓选入仕，宦海沉浮，始终深沉高雅有气量，为同僚所称赞。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