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雨(1 / 2)
次日清晨,含英蹑手蹑脚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踩着踏板,爬下床,顺手帮还在被窝里伏着熟睡的阿娘掖了掖被角,防止冷气钻进去,想是昨晚熬夜深了,阿娘的眼下还有些青黑,病容更加明显。
难道那株玉枝冬生花的药效已经失效了?她皱着眉,想着葛姑留下的药典里还有没有类似的奇珍异草。
正思索间,脚下踩了鞋子,端着盆瓢布巾,轻手轻脚地拉开了门栓——含英怕吵到好不容易睡熟的阿娘,便去院中洗漱。
木门一开,扑面而来阵阵凉意,含英向外探头看去。
今日是个雾雨天。
返身带好了门,她夹着脸盆,站在院子里。头顶的天空像一只乌黑的罩子盖在屋顶上,透过院墙的篱笆,依稀能看清周围多了许多人的足迹,看来舅舅带的那些人起的也很早,只是围着母女俩的院子远远地活动。远处的田埂上被踩得满是稀泥,她还望见昨日停在院门口的那驾马车也在雨丝中艰难地行驶,带着斗笠的人影拉着缰绳、引着马儿往前走,辘辘车轮在田埂上滚得泥浆纷飞。
雨丝轻如飞雾,但沾到衣角便是一点深色湿痕,含英隐约看到院外之人来来去去,全都裹的严严实实,踩着泥水,沿着车辙往远处走。她踮脚看了两眼,雨丝白茫茫织成一片轻纱,罩在天地间,朦朦胧胧的,也看不清那群人在做什么,便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开始洗漱起来。
小院里用木头搭了个棚子,平日里养些草药什么的,角落里放着一只大水缸,还有几把竹椅、一个小柜。平日里含英还会拿个小炉子出来烧热水洗脸,只是昨夜炭火足、被窝暖,闷得她有点热,现下正好拿凉水冲一冲醒神。
湿润的布巾还敷在脸上,突然含英的耳朵动了动,手指向下扯开洗脸巾,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开出一丝缝隙的院门——松脱的竹制门栓半挂不挂的,正悬在半空晃荡。
推门而入的李氏侍女被吓了一跳。
昨日主人家对谈许久后,暮色渐深,郎君欲留下几位侍女僮仆于夜间服侍,却被李献容以“夜里觉浅,不惯生人在侧”而婉拒。于是众仆婢只好在夜间另寻屋舍居住,今日早早地便候在院门口的竹篱笆外面,捧着金盆、揩齿巾、牙粉、皂角等,敛气低声,竖起耳朵,听得院内有响动,便进来服侍主人。
这些侍女都是世代在李氏长大服侍的家仆,调教得当,进退得体,哪房的哪位贵人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净面、什么时候穿衣梳头……对这些习惯都烂熟于心。她们不熟悉院内这位李娘子及小娘子的作息,于是便提早了一点在院外等候,谁知听得响声,进入院中之后,就发现刚刚擦完脸的小娘子扬着头看着她们,惊了一跳。
领头的侍女一声绿衣,梳双环髻,双手还捧着金盆,便要屈膝请罪,领着身后一众婢女,俱都垂头俯身。“婢子们惫懒,竟不知小主人已经起了,自知有罪。天寒地冻,还请小娘子移步屋舍,以免着凉,容奴等服侍您穿衣束发、擦手净面,再请主人责罚。”
含英低头看看身上穿的好好的羊皮窄袖小袄和襦裤,又看了看捧在侍女手中的藕荷色宽袖襦衫、绛碧结绫复裙、长长的绣花束带和披帛,甚至还有一双履头绣成荷花状的重台履。
好是好,可穿上李氏侍女们手上的这身衣服,可能都走不到院外那颗大槐树下,脚下的那双花纹好看的丝履就得陷在烂泥里拔不出来了。
她摇摇头,甩干净脑海里浮现出的那副赤脚走路的尴尬画面。
“阿娘还在安寝,约莫半个时辰才醒,你们去檐下避避雨吧,勿要惊扰。”
言毕,她也不顾略显惊惶的侍女们,背上草筐,推开了院门。
日影西斜。
高高的木屐踏入水坑,溅出一圈泥点没入路边的杂草从中。
含英脚步匆匆,心里也像那根脱落的门栓一样,晃晃荡荡,总是心神不宁。她先在门口那颗大槐树下右拐,走到夷君家门口,却发现院门大敞,那间熟悉的房舍内进进出出都是些面孔陌生的男女,手里搬着锅碗瓢盆、瓶瓶罐罐之类的杂物,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放了碗橱、衣柜、木床之类的大型物件。
她还记得夷君家的院里搭了一个极漂亮的竹棚,和自己家的那个差不多完工的,到了夏季的时候紫色的藤萝一串串地从棚顶吹落下来,如同一道紫色的瀑布,又似梦幻的云霞,美不胜收。可如今展现在含英眼前的却只有折断的竹竿,蒙蒙细雨中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逐渐被污泥掩埋。
就在她皱着眉头,在夷君家门口踯躅的时候,屋内匆匆赶来一个青色的人影,闪到面前,头戴葛巾,面上蓄着一把美髯,正是昨日李四郎身边那个颇得信重的文士。
葛巾文士自称姓赵,名薄,冀州人士,出身寒门,精通庶务,帮着李郎君处理此行中的一些杂事。
赵薄已经年逾四十,面对眼前这个身量不足他腿高的小孩,拿出的态度却非常恭敬。一见含英的脸色便知道其想要闻什么,温言细语地解释道:“小娘子容禀,昨日郎君用完飨食后,左思右想,还是担心李娘子及小娘子周围无人服侍,再加上李氏人多,车马嘈杂,容易惊扰邻人,便花钱买下周围的民居,腾出屋子来住李氏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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