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郡李氏(1 / 3)
李郎君不敢谈论祭天金人,便调转话头,直接跳到了当今的局势。
“赵公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威,杀后残臣,荡覆世家,又有貊族凶兽庇佑,其势煊赫,如日中天,实难违抗。不过乙速孤氏出身鄙薄,逞凶滥杀,其帐下除了耍狠斗勇的武将,就是士族破落户和寒门子弟,撑不起一个朝廷,纵然眼下其权势滔天又如何?终究不能长远。”
“陛下弱冠之年践祚,聪慧过人,又有仁善之心。此前天象不吉,灾祸连连,陛下自减衣食,避居偏殿,为万民祈福,又亲自下令从国库中贷给受灾的州郡两万石粮食。朝政虽被乙速孤所把持,但陛下一直勤于政事,数次亲览辞讼,重审冤假错案,为多个曾在孝桓帝期间冤死的大臣们平反,深受敬重,实乃明君之相啊。”
“如今虽为权臣所掣肘,但陛下身负大义,众望所归,拨乱反正之日就在眼前。”
李献容经过当日的惨祸后,再不相信什么“大义”、“众望”能够抵挡得了胡人的刀子,更兼之对自己弟弟和赵郡李氏的了解,不信他们会毫无筹码就押宝在燕帝身上,闻言冷笑,故意激道。
“陛下的确聪慧,身后站着大燕云氏的皇亲国戚,又借平反冤案联络世家、拉拢士人之心。燕朝的两大势力在手,若是几十年前,自然可当个实权在握的太平天子。”
“可是你别忘了,如今是乱世!乙速孤麾下至少有十万精兵,他的族人和部将盘踞在各个州郡掌管军政大权,一旦事有不谐,举兵再次攻破神都、废立天子也是易如反掌之事,不知雒水还沉得了多少冤魂?”
李郎君一口气梗在心口,看着对面两双眼睛,换了口风,低声说。“乙速孤皇后有孕且临盆之日在即,听说陛下已经松口,一旦诞下皇子,便会册立其为太子。”
这是在向并州军和乙速孤家族释放善意信号的意思了。
李献容喃喃道。“一位流淌着乙速孤氏血脉的大燕储君,的确足够暂时安抚老贼了。”
“更何况铸金人不成……”李郎君低声,含糊地带过此句,继而分析道。“赵公自知无魏武、晋宣之天命,但已行伊尹霍光之事,擅权滥杀,树敌众多,士人衔恨。纵使其麾下兵多将广、威震四海,可凡人寿数终有尽,到时其身后的乙速孤全族恐怕都将遭遇夷灭之祸,就算为家族计,赵公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
含英眉头紧皱,但她看着便宜舅舅脸色略显急切的神色,心里一动,收回了即将出口的话,默默握紧了阿娘的手。
李郎君见李献容沉默不语,便借这个话头继续劝道。“乙速孤如今势头正猛,连陛下都要避其锋芒。还请阿姊暂且忍耐,待到拨乱反正之际,陛下定会给天下士人一个交代,不会让姐夫一家没了下场。”
“神都京中的襄城侯府邸已经被烧成白地,堂堂四姓之家,传承五世,如今均系于我这外甥女一人身上,这是何等贵重的命格?还有阿姊,你日夜忧思、体弱多病,更需要回家延请名医,好好调养身体,怎能在这荒野乡村之中浪掷生命,惹双亲担忧?”
“阿姊不如便带着阿英随我同归赵郡,父亲和兄长们这些年也时时念着你们……”
当夜,李郎君带着僮仆护卫去村中借宿。
含英躺在床上,将身体裹进柔软的丝绸被褥里。床上用具已被侍女门的巧手换了个遍,崭新洁净的被褥、蓬松柔软的靠垫、丝质枕头……不仅卧榻之上,这间小小的农家屋舍也被装饰的焕然一新,棉质的门帘不见了,檐上垂下豆大的珍珠,一个个串起来,也月光的浸润中流转着灵动的微光,山风拂过,叮叮当当,微微作响。
有点吵。
她转动身体,侧躺着,看向伏在塌前矮几上的阿娘。黄铜灯具中的烛火缓慢而稳定地燃烧着,照亮女子的侧脸,神情严肃而认真。
李献容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拨弄着案几上的细长枯干的植物根茎,这是卜筮用的蓍草。
白日里骤然听到仇人的消息,又念及不幸惨死的夫婿和二子,大喜大悲,神志恍惚之下,李献容在同胞弟弟的一声声劝说中,正要松口和他同归赵郡李氏,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嘶哑尖利的乌啼将她惊醒。
如同在凛冽的寒风中落入一个冰窟窿,李献容猛然清醒过来,不顾对面青年脸上的惊愕,硬生生咬断即将出口的应诺。
“自乙速孤显自入主神都以来,幸存的世家高门人人自危,雒水之变更是禁忌,谁都不敢提。襄城侯府的地界都另起了府邸、换了牌匾,已无旧人矣!阿姊还是与我同回赵郡,从长计议罢。阿英如今也到了垂髫之年,她这样的性情和命格,怎能埋没在这乡野之中?更何况,不通诗书经义,久疏谱学礼仪,哪怕其出身显赫,举止和谈吐也恐与世家圈子格格不入。”
“我已教了她识字,《李氏谱》、《华州谱》、《百家谱集钞》、《并州诸姓谱》等谱牒都已倒背如流。”李献容淡淡道。
“阿英聪慧。”李郎君被堵得一噎,又拾起话头劝道。“只是光记住几个人名又有何用?阿姊久离神都,不知京中一二等世家人物已经换过了几轮,若是贸贸然前去而无人引荐,只怕门厅寥落。到时候连宴饮的帖子都只有寥寥几份,让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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