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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瘾挺重(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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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时分,晚霞将湖面染得艳红,成群的野鸭拨着潋滟波光,悠哉地浮游。

谢必安枕着他的哭丧棒,双腿交叠,躺在江边草丛,别有意味地开口道:“小楼啊,我猜,你此刻心中定然在想:若有来世,像这般当个自在散漫的野鸭子也不算坏。”

靠岸停了一只废弃的小木舟,舟中落满枯叶,楼小禾蹲在落叶间,已静静盯着那群鸭子看了大半日,神情称得上恬静祥和。

“我有个心上人,他对我,虽无情意,却有恩德,上辈子我明白得太晚,对他多有亏欠,若有来世,野鸭子没什么不好,是我没那份福气,只盼着能再世为人,同他将前缘一续,只要他想,这世间,没什么事情是我不能为他做的。”

谢必安闻言,静了片刻,嘲讽般轻嗤了一声。

他这嗤声中的意味,楼小禾是晓得的:第三日了。

今日这千尺寒潭里若不沉一绝命人,她便要在那什么黑水狱里做上十辈子的冤鬼,同彭侯再续前缘什么的,只怕遥遥无期。

前两日,谢必安带着她在各处江河湖井瞎窜,毫无收获。

二人商议一番,决定改变策略,找人打听了附近最常淹死人的水域,于是寻到此处,从早间便开始死死蹲守。

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水面始终太平无事。

这本该是桩好事。

“等,是不会有结果的。话倒是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可依我看,你对你那个心上人,也不过如此。”

谢必安又开始了,这三日,他总像这样,时不时地朝她传递诸如此类的阴间暗示。

楼小禾憋着劲,没有言声。

谢必安翻了个身,抱着胳膊侧躺,漫声道:“可惜了,想想前日那个恶少……若没有你多管闲事那一脚,这会儿岂不已早早地,转世投胎去会情郎了?”

前日,楼小禾正与谢必安在江边巡视——那江离这湖不远,此片地界挨着村口,水域众多,星罗棋布,正是水鬼求替身的绝妙之地——只见迎面走来个男的,穿金戴银,白白胖胖,迈着螃蟹步,走两步便捧着心停住脚喘大气,身后一水的仆从,跟得紧紧的,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拍背顺气,阵仗相当大。

谢必安忽然阴森一笑,“瞧见地上那根枯枝没?”

楼小禾被他笑得发毛。

“一会儿别眨眼,且看这阔少脚下拌蒜倒栽葱,太阳穴不偏不倚,磕在石头尖尖上,紧接着,骨碌碌滚进江水里,一命呜呼……虽则牵强,但我也不是不能给你放放水,勉强算他个溺死鬼。”

楼小禾闻言,身子快过脑子,箭步冲上前,咻地一下把那根枝条踹到了天边。

她无形无质,那阔少径直穿过她时,口中冷哼道:“都送去了?”

有个小厮道:“是的少爷,照您的吩咐,尸身剁成细泥,做肉包子,骨头拆好了,熬高汤,一并送去了那小杂碎家中,我们的人在旁边,亲眼看着他父母吃下去的。”

另一个小厮道:“听说这小兔崽子还有个阿姊,生得有几分姿色,可惜没见在家中。”

楼小禾站在原地出神,谢必安凑上前来,笑得很冷:“此人名唤郝青,是个没天良的二世祖,昨日当街将个六岁孩童活活虐打致死,随后剜了心,与千年灵芝同炖,连汤带肉下了肚……至于剩下的尸骨,你也听见了。”

她知道,谢必安说得一字不差,就在方才与那人错身而过的瞬间,这些事情如同走马灯般一幕幕跑过,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

扑通一声响,这响隔着遥遥江水传来,动静并不太大,却似一声雷,炸得楼小禾头皮发紧。

江心处,竹筏空荡荡,涟漪轻漾漾。

楼小禾居然就这么等到了,那个能救她脱离苦海的绝命人。

“你运气倒是不赖。”谢必安翻身坐起,倏地眯起眼。

一抹幽魂无声无息地飘往江心,如同雾霭笼罩水波,又在顷刻间消散无痕。

……

“这位大娘是住在湖畔的农妇,昨日连夜给家里人捣冬衣,熬坏了身子,方才精神恍惚,一不小心,才失足摔下了筏子。”

楼小禾不敢看谢必安的眼睛,躲闪着视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虚,又为何要朝他解释。

“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左右下黑水狱的又不是我。”他皮笑肉不笑,“说起来,你一个女鬼,菩萨瘾倒是挺重啊。”

“……”你一个阴差,嘴倒是能阴能阳啊。

楼小禾不搭他的话,目光远远越过湖水,落在对岸的农田上,兀自出神。

被晾了,谢必安似乎有点不高兴,不咸不淡地问:“发什么呆呢?”

“最近晚稻熟了,再过小半月就能收割。割完晚稻正逢上农闲,将谷子晒得松燥,做年糕酿米酒,一家人就能润滋滋热闹闹地聚在一起过春节。”

很奇怪,或许是成了魂的缘故,她只要碰到活人的身子,便能窥见他们的一些过往,甚至念头也能看透。

没顶之灾当前,那位大娘牵肠挂肚的,居然是地里的庄稼。

楼小禾想不出来,她在等的那位绝命人,会是怎样一副面目。

但她觉得,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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