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悬花倒生(2 / 3)
周边不约而同响起“啧”声一片,警告地看向阮烛。
“太岁神”这个称呼,是犬奴们私下里给彭侯野犬封的,阮烛缩缩脖子,讪讪一笑,背过脸去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哈欠催出一层薄泪,隔着泪眼,阮烛扫了眼对面的豆豆:同样一夜没合眼,这位姑奶奶却精神抖擞,两眼直放光,死死盯着大殿的方向,恨不能将门板盯个对穿。
阮烛失笑:听闻这谛听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豆豆长着张娃娃脸,却已入耄耋之年,是个成熟的犬妖,阮烛的一声姑奶奶,她确凿受得起,而这位姑奶奶,平生最喜之事,便是看美男。
叮当一声脆响,阶上有人摇铃,众人纷纷敛眉垂眼,紧着步子爬上长阶,守门仙侍自发接过他们手中物件,等人往地上齐齐跪趴成一片,才将各色吃食酒水小心翼翼置于他们脊背上。
“都给我把皮绷紧了,手脚放伶俐点,敢弄出丁点动静,仔细你们的脑袋!”
青衣仙僮手中持铃,颐指气使。
豆豆和阮烛相对而跪,默契地交换了一个无声的白眼。
嘎吱——
厚重殿门徐徐打开,犬奴们轻手轻脚,缓缓爬着鱼贯而入。
酒壶立在阮烛背上,稳稳当当,一丝也不晃,腰身和脊背绷得平直,俨然桌板一块。
布菜的仙侍弯腰捧过酒壶,阮烛感到身上一轻,正要转身,头顶忽然传来阵骚乱——
有人惊呼一声,桌边的水精盘被人不小心碰翻,哗啦啦碎了满地。
侧颈传来阵细锐的刺痛,阮烛眉间轻轻一蹙。
年轻男子的声音,清清亮亮,似惊似叹:“嚯,这几位从哪儿钻出来的,竟一点声息也无。”
“冒冒失失惊着贵客,自下去领罚。”席间一玄衣公子冷声道。
跪了一地的犬奴们唯唯诺诺磕过头,战战兢兢往外爬。
阮烛跟着大部队,没爬两步,斜刺里却伸出来一条腿,倏然横在跟前。
阮烛头也不抬,径直碾过满地锋利的碎片,伏着身子从玄色衣摆下钻了过去。
这时,那把清亮的嗓子再度响起:“彭侯野犬虽为不死金身,却也并非没有克星。”
一道苍老的声音沉吟道:“传闻盘古巨斧可破金身,然——”
“非也非也,所谓天生克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我们当中一人。”
众人讶然,面面相觑。
谛听伸出手,食指朝不远处轻轻一点。
阮烛这会儿正爬到门边,四肢突然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
玄衣公子眉头一蹙,“仙君有所不知,这厮只是个小犬奴——”
谛听忽然笑了一声,道:“可不就是个犬奴,正经人家有手有脚,却不见哪一个吃饱了没事满地爬。”
殿内的空气顿时滞住。
谛听乃犬族出身,按理说顾及他的面子,这些犬奴本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
掌门阮崇冷冷乜一眼说话的阮存信,对谛听笑道:“可否请仙君,借一步说话。”
声音和缓,语气却隐隐透出常年身处高位的压迫感。
谛听并不动作,笑望向阮崇:“我初来乍到,不晓得贵方规矩,唐突了。而今既晓得了,自然客随主便,还请掌门带路,我这就——”
他说着,一壁起身做了个撩衣摆的动作,看看弯腰要往地上趴,一伙人惊得七手八脚来拦,随行的夜台使者混乱间磕在了桌角上,倒吸一口凉气。
场面一时无法收拾。
阮崇绷着脸,朝大门的方向沉声说了句:“起来!”
其他人早已爬得没影了,门边只剩下阮烛一个,听到话晓得是在叫自己,双手撑地,弓着身子弹跃而起。
阮烛很快站定,隔着半个大殿遥遥望了席间的白袍仙君一眼,视线轻快,一触即离,下一瞬便低眉垂首,站得乖巧又端正。
——传闻不假,果真是个美男子。
*
书房里,鎏金火焰纹如意足炉袅袅吐着香雾,正对面的墙壁上高挂着一幅大字:“石压笋斜出,岸悬花倒生。”
字幅下悬着根通体漆黑的长鞭,鞭身银光流转,灵势逼人,谛听凝眸,目光在其上不着痕迹停留了一瞬。
阮崇与谛听坐在上首,左手是阮存信,阮存信对面,阮烛把头埋到肚子里,竭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去坐着,莫杵我旁边碍眼。”谛听对身旁立着的夜台使者道。
使者闻言,默默坐到了阮烛身旁。
“要杀彭侯,天罗地网不济事,独独差尘网一张。”谛听轻抿一口茶,开门见山,“金身不死,不死贼,不死敌,死于真心一片,死于孽海情天。正所谓,天神不坠爱河,就是这个理。”
“依仙君意思,”阮崇捻着胡子,瞥一眼阮烛,“他便是妖孽彭侯的……孽海情天?”
句末四个字,说得字字维艰。
阮烛这时把头埋得更低了,整个人蜷成一颗球。
谛听颔首,对着阮烛道:“抬起头来。”
阮烛闻言一僵,缓缓抬头,一双眼仍旧低着,并不直视他。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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