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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悬花倒生(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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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之精名曰“彭侯”,状如黑狗,无尾,可烹而食之。

——《白泽图》

三更的梆子堪堪敲过,凤麟洲上空骤然炸开巨响。

夜空作纸,花火为字,一封浓墨重彩的恐吓信有如惊雷,将海上梦乡悉数劈得粉碎:

「七日后 血洗凤麟洲」

绚烂多彩的八个大字反复炸了不知几个来回,短暂沉寂后,无形的大笔于夜幕中挥毫,银墨泼洒,天边题下一行落款——

「一壶天」

一壶天,由大魔头彭侯野犬一手缔造的世外秘境,大庇族人,敌不可犯。

阮烛一手支颐,一手握书,独自倚在更楼的窗台上,仰看漫天焰火,火光投于眸底,明明灭灭。

静静看了片刻,目光垂下,瞧着夜幕下波光粼粼的弱水,若有所思。

都说彭侯杀人如草,可除草是桩顶辛苦顶枯燥的活。

草根顽强,须得趁着正午,借着锄头和日头,将它们赶尽杀绝。

阮烛杀过草,深知其中艰苦,但彭侯杀人似乎并不觉苦。

他决不冒冒失失跑来杀你,而是颇讲礼数,先写信知会你一声,又嫌白纸黑字无趣,特特给你放满天烂漫的花炮。

且不说明天来,也不说后天来,非说七天。

定要你担惊受怕个七日七夜,将你的恐惧一点点养肥了,好在上面不紧不慢地,磨他手里那把刀。

要阮烛说,这彭侯,当是杀人如馋,杀人如渴,俨然日以为常的享受。

——凤麟洲这帮缺德鬼,今夜注定无眠了。

夜幕下的弱水静悄悄,零星光点翩然飘散于水面,泛着绿幽幽的淡光,宛如萤火。

葬身弱水的亡魂将永劫沉沦,不得超生,他们的执、怨、恨……通通凝结成魄萤。

弱水之上,鸿毛不浮,祥云不腾,唯有这星星点点的魄萤,能在夜深人静时悄然钻出水面,漫无目的地飘浮,但终归……飘不出弱水之滨。

——可彭侯的花炮却肆无忌惮,大剌剌地,东边炸完西边炸,横着炸了竖着炸,炸一气歇一气……皮断腿。

大魔头早已在纸背上附了宣言:凤麟洲引以为豪的高城深堑,于他而言,形同虚设。

这般张狂桀骜,倒也对得住他灭世魔头的名号,单论这表里如一的品质,已不知强过多少徒有虚名的仙门大宗……

阮烛打个哈欠,将脑子里漫无边际的思绪,一口气呵进了浓黑的夜色里。

*

更楼里间或传来夜漏声,已是第四个更次,迷迷糊糊间,耳畔似乎依然有烟花砰砰地炸响。

门被轻轻推开,豆豆探进个脑袋来,急急忙忙招手,“阮烛阮烛,快来一下。”

阮烛瞌睡稍醒,无意识紧了紧手中捏着的书卷,将它小心合上,平平整整地塞进衣襟里,顶着两个乌青眼圈,哈欠连天地起身跟出来。

豆豆怕黑,偏生每逢值夜便频频内急,总要拉上个人陪着壮胆。

更楼到犬奴专用的茅厕很有些脚程,见豆豆一张脸憋得发绿,阮烛犹豫了一下,拉住她闪身钻进路旁的矮树丛里,小声道:“我去边上望风,动作快些。”

阮烛静静立在一旁,竖起耳朵等了片刻,树丛里忽然传来一句:“……你把耳朵捂上,谁家正经小伙子偷听姑奶奶尿尿。”

“……”

阮烛抬手捂住耳朵,压着嗓子:“捂好了,姑奶奶快点。”

片刻后,草木窸窣,豆豆笑着走出来,“憋死我了——”

阮烛耳朵猛然一耸,抬手捂住豆豆的嘴,拽着猫腰钻了回去。

良久,隐隐有人声传来,几道朦胧的身影在夜色中晃动,语声由远及近——

“此番却要留意,提防着下头的犬奴滋事生乱,不可大意。”

“一群贱畜,有贼心没贼胆,何须多虑。”

“我可听三师兄对掌门说了,不等那魔头来,且先将这群奴才尽数结果了,就悬尸于燧双阙前,到时叫彭侯亲眼看看,他的这些个族人,拜他所赐,都是个什么下场!”

“只望大师兄他们此去,能顺利寻得那盘古巨斧……”

人声渐次远了。

阮烛这群有贼心没贼胆的犬奴,消息最是灵通,方才烟火后不多时,便得了信,晓得阮从善一行人要连夜出岛去搜罗盘古巨斧的碎片,这些弟子想必是刚送完人回来。

黑暗中,阮烛和豆豆静静对视,四只眼睛里全是脏话,也不知是在骂那彭侯,还是在骂阮家人。

东边的天际浮现一抹鱼肚白,晨色微明。

西海中央的巍峨仙岛上空阴云密布,四时如春的凤麟洲,此刻晨风肃杀,弱水泱泱,不复繁华。

大殿门紧闭,阶下犬奴交头接耳。

“你们决计猜不着里面的客人什么来头,”豆豆手捧果盘,瓜果上亮晶晶的水珠上映出她神秘兮兮的脸,“夜台来的,地藏王菩萨座下,神犬谛听!”

“没睡醒发大梦呢,他怎会来此?”捧着糕点的小德子嗤之以鼻。

阮烛把着酒壶,往大殿门方向投去一眼:“谛听乃通灵神兽,知天晓地,许是请他来对付太岁神的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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