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3)
林无求不出意料地赢了。
在贵妃及杨氏姊妹的劝阻下,皇帝最终打消了亲征念头。
消息既出,有识之士莫不愤慨异常。谁人不知,宰相杨国忠素与太子不睦,皇帝让太子监国的决定无异于置杨国忠于刀口,贵妃及杨氏诸姐妹的劝说亦不过听从杨国忠之意。
御驾的取消,使此前亲征的诏书更像一场闹剧。
杜甫终于决定离开长安。林无求兴高采烈,连夜帮他收拾行囊。
然杜甫言,他须先回奉先一趟,携妻儿一同前往白水。他的舅父于白水县任县尉,可以前去投靠。
林无求问:“那我呢?”
“你,”杜甫望着她佯作天真,实际紧张不已的面庞,“你若有家难归,可愿随我同往白水一避?”
虽早做好死皮赖脸跟着对方的准备,这一刻林无求仍在心中将杜甫封为圣父。
“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
奉先位于长安东北面,距离潼关更近,也更危险,放心不下身处奉先的妻儿,亦是杜甫决心离开长安的重要原因。
他们于黎明出发,其时道途黢黑冷清,一径到头不见人影,料峭春风掀起衣袍,寒气直往皮骨里渗。
驴背驮着厚重行李,杜甫牵驴裹裘,风便从衣领、袖口灌入,手指冻僵不能屈伸,还得紧紧抓住缰绳。
林无求观他步履迟缓,手背被风吹得苍白泛红,上前夺过驴绳替他牵行。
老驴不比健驴膘肥体壮,然胜在温顺驯服,由林无求牵着,听她一路絮絮叨叨也不烦厌:
“你看看人家,驮四五件行李还走得飞快,再看看你,慢慢悠悠,不扯着便不走,都是子美先生平日把你惯的。虽我同你关系好,早晚还是得把你卖了......你说你和马的价钱怎差那么多......”
老驴从容不迫地前行,任凭耳边如何恐吓威慑,始终不动不摇,步伐依旧。凑它近了,还将头扭向一边,甩甩耳朵。
一人一驴互动颇显滑稽,时而令杜甫忍俊不禁,清扬笑声自胸膛荡开。
这场天地间的浩劫似乎沾染不到少女的内心,上路前,她端得火急火燎模样,上路以来反变得快活万分。她精神旺盛,体力充沛,自杜甫手中接过牵驴重任,还能边哼小调边行。
冻僵的双手笼进袖中,文人似也牵染了少女的活力,指梢触及灼热肌肤,冰寒褪尽,热意涌起。
潼关位于长安以东,天亮后,他们陆续遇上自东面逃难而来的平民。战火临近带来的惊悸还残留眼底,他们纷纷讲述自身的遭遇,从何地来,祖籍何处,走了几日。距离近的说自己看见军队整装待发前往关外的场景,亦有人言自己睡梦中闻见兵戈厮杀、铁马嘶鸣之声,醒来便只顾仓皇逃窜。
惊惧之下的描述或许夸张,惟疲倦不堪而不敢停的姿态令两人记忆尤深。
“你们仍往东行啊......别去了,快些逃难罢......”
听得多了,少数逆行之人亦沉默下来,大家面目凝肃,忐忑不安,最后连林无求也失去轻松。她从未亲眼见过逃难者的样子,风尘仆仆,狼狈褴褛,犹溺水者不敢停下挣扎。
一些人正在避难,更多百姓仍居住在长安与潼关之间,渭南,冯翊,华阴,澄城,还有......奉先。
他们行了两日,终在第三日辰时抵达位于奉先的杨氏旧宅。
白日下,大门紧紧闭阖着,门口萧条冷清,落叶灰尘漫上台阶,看上去久无人清扫。
扣门半晌,正以为家中无人时,仆人姗姗前来开门。
“尊驾从何处来?”问话的是个陌生面孔的下人。
杜甫自道名姓,询问:“你家主人何在?怎的白日里将大门阖着。”
下人道:“郎君一家半月前便走了,屋里只剩我们几个看守屋子的杂役,无主无客,开门作何。”
杜甫诧道:“走了?去往何方?”
“听说自往别处避难,具体不甚清楚。”
“那......”
欲再询问,那仆人又道:“哦,还有位娘子未走,似是主人家的亲戚,还带着孩子......”
话未竟,一妇人从堂后绕来,衣饰简朴,仅着件缟素袄衣,面容妍丽清淡,头无珠翠点缀,唤道:“子美!”
杜甫看见她,瞳中一颤,情不自禁出口:“偃娘!”
妇人含泪上前,杜甫亦趋步而前,两人执手相视,均难掩凄怆之色。
林无求牵驴伫立原地,看那妇人三十余岁年纪,梳着简单的盘桓髻,眼眶盈泪,两道天生的柳叶细眉,纵哭起来亦不觉难看,反如雨打残荷使人心疼。
杜甫为妻子擦泪,柔声安慰,林无求戳在一旁干看,一时觉得自己的存在尴尬且多余。
院内奔来两个稚童,其中一个模样稍长,约莫七八岁年纪,另一个仅两三岁,齐声唤道:“阿耶!”
年幼的那个奔至杜甫身侧,攀住他衣袍,杜甫便将之抱起,揽在怀间端看:“骥子长高了,让阿耶瞧瞧。”
林无求确定自己是多余的。
余光瞥见另一道低矮身影,藏在杨氏身后,露出张脸怯生生盯着林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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