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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
日光酥脆。
位于港口的玻璃艺术馆,穿透柔软光线,将室内绵里藏针的对话都削弱几分。
“关于时叔叔和霍赟的事,我也深感遗憾。”
沈歌藏起被冒犯的不悦,尾指轻垫,将骨瓷杯放回桌面。
“可是时闻,往事不可追。这五年间变化太多,不管是云城,还是云城里的人,早已不是从前的样子。你还太年轻,不要总是执着于纠正过去的错误。我对你没有恶意,劝你这一句,完全是出于不忍。你若听不进去,将来恐怕要因此吃不少苦头。”
她年长,又久居上位,言辞表面和气,实则傲慢,将对方视作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后辈。
时闻不卑不亢,薄薄一片背,习惯性挺得很直。
“假如过去的错误无足轻重,那么与之相对的将来,也就毫无意义。”她语气轻而定,没有任何虚张声势的成分,“我不知别人怎样,我自己始终这样认为。”
“苦头既已吃过了,往后再多或少,其实没什么不同。我来,是想给沈总提供另一个可行的建议。至于怎么选、怎么做,相信您会好好考虑,做出准确的判断。利与弊、风险与得益都已摊开说清了,再往下车轱辘话也没有意义。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言罢,时闻起身,礼貌颔首,径自转身离场。
这场谈话结束得比想象中要晚。她错过了回新闻社的时间点,索性不回了。
从内部办公区到一楼公共展区,乘手扶梯下来,她微微放着空,心不在焉地思忖着什么。
因着沈歌一番话,过往避之不及的记忆如潮水回溯。汩汩涌上来,久久退不下来。
日光将她思及之人一步步推入视野。
人迹寥寥的偌大展馆里,霍决一身酷黑,背对一幅巨型星空油画,站在一个1:1等比例复刻人体标本面前。
——《命运布光的手》。
这是本次先锋艺术群展之中,最具分量与噱头的作品。
时闻今日提前赴约,在进馆时顺手接过一本导览手册翻了翻。在提及这个作品的解析页,简单叙写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
雕塑家顾薏早年痛失所爱。
其男友死于一场海上事故。作为一名医生,他生前曾自愿签署协议,将遗体捐献与国内医疗教育事业,用于人体血管铸型技术的研究。
这是一项解剖学标本制作技术。过程以人体血管作模具,将填充剂注射入内,待填充剂硬化后,再用酸或碱将其他组织腐蚀掉,留下血管铸型。简而言之,即捐献人的躯体会被完全腐蚀,无法留下任何残余。
这具标本作为项目成果,现被严格存放于京城某高校实验室。
而顾薏,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彻底的消逝。
于是她恳请负责人通融,运用青铜、水晶等材质,以这具标本为原型,1:1等比例复刻了爱人体内的血管分布。
肺腑由难以计数的沙砾、落叶与金属填充。心脏是他们的订婚戒指。他的双手舒展,掌心朝下。脚下悬空,流淌湛蓝海水。海中有碎裂的宝石,熠熠生辉的光,坎坎坷坷照回他身上。
比起冰冷理性的解剖学标本,他更近似于一场诡谲艳丽的幻觉。
这个项目中间数度经历技术困境与心理崩溃,反复中断、重拾,最终耗费整整五年打磨而成。
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昼夜堆叠。
好厚重的一个数字。听起来沉甸甸的。沉得仿佛足以改变一切。
但或许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时闻远远望着,没有向前,也没有转身回避。
霍决难得没有穿西装。短tee加工装裤,一身酷黑,劲瘦挺拔,懒懒散散低着头端详。亦如少年时模样。
眼前的情景,很自然地与昨日交织在一起。令人分不清今夕何夕,生出一种时间静止的恍惚感。
只是下一秒,他就似有所觉地抬起那双黑漆漆的眼,对上了时闻的视线。
五年。
一千八百多个昼夜堆叠。
霍决好像变了许多。
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依旧眉目锋利。依旧英俊。依旧以彬彬有礼来伪饰内心的冷漠与暴戾。
明明笑得更多,身上的压迫感却更重。宛若一柄有意收敛寒芒的匕首,刀刃斜斜朝下,不再明晃晃地照人眼睛,只干脆利落地直指咽喉。
他们当初分开得那样决绝。
彼此伤筋动骨,避而不见。
唯一一次匆匆对视,是在霍赟的葬礼上。她与他擦肩而过,先后放落一枝白菊。
而今被诸多人与事一步步推动、驱使,再一次踏入陷阱,重新纠缠在一起,总觉得是场重蹈覆辙的梦。
而这场梦,不止在夜晚魇住她,甚至要将她牢牢覆在日光底下。
“又见面了,时记者。”
霍决假模假样抿出一个笑,风度翩翩踱步上前,丝毫不见昨夜不欢而散的冷意。
“好巧。”时闻收敛心神,虚与委蛇应付他,“霍董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逛展?”霍决环顾一周,连借口都懒得找,“大概。”
“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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