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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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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儿阿娇在未嫁之前有个爱好,那便是寻访古书之中缥缈无踪的神仙——这倒是像她的父亲。

我不信神鬼之说,却也无意扼杀阿娇这点快乐,便依凭财力,搜罗来了先秦之时列国的奇诡传说,又筑高台、凿池沼、在蜿蜒连绵的山峦上修重重长廊亭台、集天下奇花异兽于庭园,将长门园布置成了故事里的仙境的模样。

阿娇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她一向不爱表露自己的情绪,她只爱一个人待着,在雾气缥缈的竹林间,默默翻阅陈旧的竹简,而当她全神贯注的时候,任谁也不能打搅。

只一个人是例外,那便是王娡的儿子,如今尚且年幼的太子。

那孩子或许是因为处在一个颇有想象力的年纪,也喜欢读那些神仙妖鬼的故事。阿娇便默许他待在她身边,与她一同钻研昆仑的神女、泰山的青帝。

总而言之,这两个孩子以神仙之事为纽带,相处得很愉快[1]。这使我感到欣慰。那年阿娇与太子都还小,我看不出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男女之情,但我想,这并不重要。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夫妇在合卺之前素昧平生,阿娇和她未来的丈夫至少有共同在意的事物、有两小无猜的情谊,这便已经足够了。

……可我那时却忘了,未央宫内的夫妇,不比寻常人家。

上苍或许曾经垂怜过我,在阿娇与刘彻正式订婚之前,曾予过我示警。

阿娇十四岁那年,薄氏病亡。[2]

薄氏少年时便嫁给了我的弟弟,她是我大母的族孙,大母为了延续薄氏的荣耀,将她指婚给了贵为太子的阿启。阿启并不喜爱她,从她成为他的妻子到她死为止。

在我的记忆里,薄氏的存在感极弱,哪怕后来她曾穿绀皂二色的深衣[3],站在天子的身侧,却依然很容易叫人忽视。

阿启的妃嫔众多,什么栗氏、程氏、王氏,皆有殊色,深得君心,而欺软怕硬偏又是人性之本能。薄后谦逊寡言,不争不抢,在旁人眼中便成了她的罪孽。永巷之中常年暗流涌动,女人之间的斗争,有时堪称惊心动魄也不为过。

早些年,我是说,在我大母薄太皇太后尚未薨逝的时候,我也曾怜悯过薄后,委婉的提醒她□□立威。

那时薄氏半垂下眼睫,如同一个昏昏欲睡的人一般,在缄默了许久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皇后什么的,说是有至高的权柄、比肩天子的尊荣,可说到底因为不过是依仗夫婿生存的女人罢了。没有陛下的首肯,我的分量还不及椒房殿房檐上的一枚瓦当。”

她这般消沉的态度令我轻蔑。不久之后我大母去世,她在宫闱之中彻底陷入了无依无靠的境地。我懒得管她,后来在与王娡谋划椒房之位时也没有多少对她的愧疚。

一惯温吞敦厚的薄氏在被废的时候,表现得也极其平和。椒房殿的宫人告诉我:薄后在接诏书的那日起得很早,虽然没有佩戴钗环但发髻梳得很是整齐。在登上安车离开椒房殿的时候,她甚至是眉目舒展,好似解脱。

民间的妇人在遭到休弃之后尚可归家,然而薄氏是皇家的女人,哪怕阿启不要这个妻子了,也断然没有放她令嫁他人的道理——更何况那时薄家已经门庭凋敝,薄氏三代以内的亲眷,亦无几个尚活在人世。

于是,薄氏最终被送往了一处偏僻的别宫,从此以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

我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是她死的那一夜。

那是个晴朗的秋日,阿启难得从案牍之劳中脱身,携皇亲近臣前去了长安以南的宜春苑。那是秦时修建的一座别苑,百年前想必是极其繁华美丽的,但我父在位时不喜游乐,因此许多前朝旧苑便也逐步荒废,直到阿启继位后,才陆陆续续修缮了一部分,宜春苑便是其中之一。

我不爱宜春苑的景致,认为那里还不如我的长门园。但既然是我弟弟相邀,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带着阿娇一同前往了那里。

陪帝王行猎不是轻松的事,一天下来我累到浑身筋骨酸痛。黄昏时分阿启在水榭设宴,酒过三巡之时,有人告诉我:阿娇不见了。

我赶忙悄悄命人去找她。

不多时侍婢来报,在我耳畔说出了一个让我感到陌生的地点。

我悄悄离席,乘轻车疾行到了那里,才知那原来是薄氏被废后的居所。

我记得我赶到时,恰好落起了小雨。道路被雨水打湿,风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那个夜晚无星无月,天地间为雨水所连结。远方宫室内微弱的灯火,在冰冷的雨夜中透出一丝丝暖意,然而就当我靠近那里的时候,我听见一声恸哭。

我为这哭声所惊,心脏陡然一阵刺痛。待我下车后,所见到的是一座老旧颓败的宫室,屋檐残破、廊柱枯朽、墙垣青苔点点。雨雾之中的灯光逐渐变得粘稠,将此地的一砖一瓦都映照出了别样的诡谲。我心想,这真是个可怕的地方,若是我大母薄太皇太后瞧见了她侄孙今日的下场,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他们在哭什么?”

“长公主,是薄……废后过世了。”

“……我的女儿是在这里吗?”

“是。她一早便来了。”

“她为何会在这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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