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2 / 2)
,消亡的无声无息的。
瘟疫碾不碎的生机,就被这无形的火点燃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元仁八年的冬天,小农村过了白色的新年,丧钟如烟花唢呐,寿衣洁白,和北方的雪一样。
周小八家里的灾难一直持续到元仁九年。
父亲病死,小儿病死,母亲病死,马上到春天的时候,大哥也因无粮而撒手去了。
周家五口人,只剩了周小八一人。
天地荡荡,他的家就这么没了。
周小八麻木了,麻木着用草席卷起亲人,却发现无处可以安葬家人。
这么大的田地,没有一块属于他。
于是跪在田埂间,周小八掩面痛哭。
“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徜徉。”
火红的巨轮挂在穹空,周边起了雾,周小八跪在田埂,周身是泥土,颇有狼狈,心上绝望,他双手合什,木楞楞的眼里喊了一泡咸渍渍的苦水眼泪,周小八迟疑的抬头望向天,凝视的望着老天爷。
求吧,唯有求了。
求谁呢?谁都行。
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祖……来个人吧,救救我们……
地主家的双开门又一次被敲开。
还是那双眼,还是那道缝。
周小八的身躯更卑顺了,脊柱弯了一道弧,瘦骨嶙峋一般披着肉皮,他涩涩的开口,带着极重的鼻音,他又去求地主道:“大人,可否让我埋葬我的父亲母亲,他们病死在瘟疫中了。”
地主疑惑:“你的父亲死了,关我何事,他给我干活,我也给了他饭吃。我不曾亏待你们,病死的,你应该去找老天爷,你找我一个农家做什么?”
“特殊时期,我也没有粮食。”
地主说无粮,无粮的地主,无良的地主!
门又一次被砸上,关在周小八的眼前。他没有悲伤,周小八满腔怒火,滔天恨意。
再也不去求人,我要他们欺我辱我之人付出代价!
我不要再当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农户!
我要走,这天地,总有我的路!
周小八以一架破烂木车驾着亲人,四处出走,寻一处地埋葬他们,后得好心人让地,这才让亲人家人入土为安。
但不屈和仇恨的种子已深深的埋下了。
这样的种子,一时播种在淮河以南的每一寸土地上。
良民为盗,上山为匪,红巾为旗帜,起义军雄起。
南方乱了。
年末的小渔村,那时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雪。
温度持续降低,旧雪不化,新雪如纱般铺盖下来,寒冬难御,这个冬天在小渔村降下了杀机。
冻死的人家挂上白布,粮食紧缺,躲过了寒冷,躲不过饥饿,饿死的人家也不少。
季奶奶就在这个冬天走了。
雪夜里发起了高热,走的时候,还紧紧握着季爷爷的手。
老人头发花白,一大半的生机跟着季奶奶去了,她去世后几天,季爷爷一言不发,神情僵硬,身躯佝偻下去,走路都需倚着墙壁,像是大半个身子嵌进了门框里。
下葬那一天,季挽林大恸,想起老人的音容笑貌,慈眉善目的话语,和她孤身来到异世的第一晚,老太太摸索掌心的温度。
她送走了身边的一个生命,历史上被滚滚车轮带走的一个极其平凡的人,季奶奶作为时代里的本身的人,甚至没有留下名字。
只留的一道残影,供仍活于世的亲人挂念。
生命逝去,一位年迈的渔妇抽象为百姓的影子,给后世之人留下悲世的苦难和共鸣,季挽林又一次叩问自己的来历,叩问自己的过往和以后。
她在雪夜里难眠,迎着院里苍茫的月色,虔诚的向上天要一个答案。
有没有回应?
很难说。
但那个小渔娘生命里多了一些坚定,也多了一份对这个世道的认同和归属。
含下几百年前的一场雪,寒意化进她的躯干,一点点的腐蚀。
来年春天季挽林大病一场,自此虚弱不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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