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形状(1 / 3)
外婆与外公安葬在了一起,从那个山头可以朝南看很远,可不管望向多远,看到的依然都是连绵不绝的山,一座叠着一座,一排挨着一排,手牵着手宏伟着。
孟宇星偶尔从村子里走来坐坐,碰到村子里的人打招呼就跟着打招呼。大部分的时间他还是待在炕上。这与在满月海鲜店不一样,满月海鲜店有一种偷来的安静,它处于纷杂的中心,绝对的安静要插上想象的翅膀才飞得起来。这里不同,这里没有称得上噪音的东西,每一种声音都极为纯粹,仿佛大家商量好了的,一个东西发声,万物都认真听着。
坐在这样的环境里,孟宇星是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那不是感官上的孤独,是科学上的孤独,稍一分心,这世界就他一个人了。他感觉他在一个非常大非常空旷的世界里,他所想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所做的事也没有任何意义,活着与死亡也没有任何意义,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地方。
孟宇星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尝遍了各种各样味道的孤独。
后面,他开始生产孤独,他生产的孤独是孤独界的翘楚,他比孤独更了解孤独,他的孤独口味独特,回味无穷,层次丰富,品质无双,跟着风像蒲公英一样自由地飞,找到了归宿便与风道别。
对于孟宇星来说,外婆还活着,她比以前更年轻了,她的样貌不再苍老,不再咳嗽,她说话的声音如年轻人一样洪亮有力。
当春天的形象完全展现在孟宇星面前,孟宇星心里对外婆的思念也变得郁郁葱葱起来,他想起了外婆对他讲的与外公年轻时的故事。
对于孟宇星来说,九十年代以前的事是上辈子的事情,孟婆汤的味道顶好,他当然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在历史的书籍里有过一些接触,但这种泛泛之交不足以让他对更遥远的年代发生的事有任何深刻的认识,外婆的话让他开始想象那个年代发生的故事,在一个点与另一个点之间,他随意地填充想象,反正结果都一样,无所谓过程千百种形象。
姥姥和姥爷是媒人介绍的,那个年代的爱情大都是媒人带来的,像是月老一样,范围就是附近的十里八村,太远了缘分够不上。
媒人说了,“下甸村东头姓李的小伙,人高马大性格温和,家里良田三垧多,土房刚刚翻新过,就看上了咱家大丫头,让我来给说和说和。”
媒人又来对姥爷家说:“上新堡子王家大丫头,天生一副好牌母,屋里外头闲不住,小李子打娘胎里就在我眼前晃悠,这肥水得先可我这大侄子头上浇,小李子,你过来和大姨说,想不想娶王家大丫头做媳妇啊?”
于是,两个年轻人半推半就地被传统规矩裹挟着,过起了两个人的日子——吃饭,睡觉,种田,生儿育女。
外婆和孟宇星说了,“那个年代不像现在,现在这小年轻多随便啊,那个时候不行,姥在村里生活了十几年恨不得也没跟哪个男的说过几句话,没那环境,也没有那闲工夫,能吃饱饭就不错了,稀里糊涂地过日子,没什么念想。”
孟宇星无法界定姥姥和姥爷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他想象不到,祖孙二人也聊不到这样透彻,挨过饿的人也从不矫情,不会想这些奢侈的。所以,孟宇星觉得,那个年代的人实诚,那个年代的事儿也实诚,一辈子没几件大事,看不见几件新奇,那个年代的人认命,认理儿,一辈子不管好坏差不多就过了,一生的遗憾也不过就死之前颤抖着吐出的那几个字,算是入土之前勇敢一回,告诉世人,这副皮囊也因为理所应当的事情不满过,留两句真心话,给活着的人感叹琢磨。
他不知道外婆和外公是不是这样的,在他们之间的感情朴实到不能去说,姥姥也只和他讲发生的事,不会主观地下定义说感觉,想了很久孟宇星才隐约了解一些。
老一辈儿的人,对于内心深处的情感约束也是极为耐受的,他们的心也像他们的人一样,温和,坚韧,吃苦耐劳,化万千痛苦于无形,看不到出入,感受不到,就无法知道。
孟宇星儿时常常听到姥姥对姥爷的叫骂,五花八门,话里藏针,杀伤力大到但凡听到的人心里总会本能地躲一下或者想拿什么东西挡一下,庆幸自己不是攻击目标。
孟宇星现在还记得的就是那几句忘不了的——“你咋不死了呢?你死了我立马出去放两挂鞭,一滴眼泪都不带掉的;你死了我还能多活两年,你快赶紧死,让我享两天福得两天清净,你要是不死我可就快了;这辈子跟你他妈的是一点福都没享着,倒八辈子血霉嫁给你了!”
奇怪的是姥爷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像是听到了什么贴己话儿似的,一点儿难过的表情都没有。
余舟也对孟宇星说过类似的话,但程度比这弱多了,孟宇星当场吐血,那是抵挡不住痛苦翻腾的生理反应。可姥爷就像没听到一样,孟宇星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了很多也没想明白。
姥爷去世的那几天,姥姥的眼泪像是老白地沟的河水一样就没有停过,灵柩在院子里面放了三天后出殡,棺材一抬走,姥姥尖利的哭喊声在混成一片的哀嚎声中冲了出来,还没有达到最高点,便瞬间坠落下去,随着她的身体,瘫倒在了地上。
她这一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