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一编】(1 / 1)
永兴十八年,梁朝,应天府。
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昔日奢靡宫廷下掩抑的衰败之气在阴云下流泻出来。正殿之上,华服女子正不安得等待着什么。
“太子妃……娘娘!有消息了!”一身着素色侍服的宫人慌张小跑入殿内。
“可是白芷来了?怎么样了?”女子伸手将正欲行礼的宫人扶起,难掩内心急切之情。
殿上人称天仙也不为过。面貌如玉,仙姿曲靥,身着深青霞披,艳红大衫,但面上化着略微不自然浓色妆色,沉重的凤冠将她的明媚动人压了下去,只剩身为一国之母的威严端庄。一双动人的桃花眼微微泛红,黑眸深邃,欲发衬得如秋水般动人。
是了,她是左相嫡女,当朝太子正妃。今日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也是她的封后典礼。
白芷大口地喘着气,道:“晏老夫妇已经平安出城了,卿明少爷他……不知所踪,蘅芜公子已经去、去寻了……娘娘!城外那些人,要……”
“要什么?”
殿外之人带着禁军来势汹汹,打断了白芷的话头。龙袍着身,不是江景盛又是谁?
应之淮来不及担忧弟弟的安危,将情绪强压下去,拿出她身为国母的威严气度,紧紧盯着亲军拔出的刀刃,用力握紧颤抖的手,冷冷道:“臣妾斗胆请问,陛下这是何意?”
江景盛算计一世终得帝位,骨子里同他父皇一般凶残暴虐的本性顿时展露无遗,与先前装作翩翩君子的形象判若两人,语气里尽是讥诮:“应之淮,我竟不知你的手段如此了得,围在外面的北齐铁军说了,上头有人要保你,你出去城内都能平安无事,免于一难呢。”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企图找到一丝破绽。
应之淮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似乎并不知晓。她面色随即归为平静:“既然如此,陛下做主便好,去或不去,臣妾自当谨遵圣命,陛下此言又是何意?”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知道来的那人是谁吗?那可是……”江景盛脸上尽显出疯狂,但又话锋一转,面露阴鹜之色,“你以为这样就能诈到我?
“来人,新后江应氏,怀通国叛敌,秽乱后宫之嫌,朕……要亲自讲这个妖女斩杀,刀来!”
“陛下不可!陛下怎能……”话音未落,白芷被禁军一剑封喉,倒在一旁,用惊恐的双眼望向江景盛,死不瞑目。
“白芷!”禁军将应之淮的凤冠粗鲁地扯下,重重地摔在地下。金珠迸裂,她被强按着向江景盛屈膝跪下。
“江景盛,你莫要用这莫须有的罪名来至我于死地!你何故如此着急要我性命?你要城内来不及走的无辜之人怎么办?你强压下北齐铁军的消息,又是为了什么?待到城门破时,你可……”
“唰——”
暗色鲜血如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瓣点点滴落,应之淮不可置信的看着穿膛而过的长刀,死死盯着江景盛,“你疯了……”
“是,我就是疯了,你倒不必替我担心,朕今日就是自焚而亡也不会被这些北齐蛮人擒住!你的死活,别人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我可全知道了,你和……勾结,还……”
江景盛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应之淮的意识开始模糊。她慢慢倒下,倒在这浸满血泪的红绸地毯上,如同一朵即将凋零的红牡丹在枝头摇摇欲坠,如同这个即将走向灭亡衰败的梁朝。
十八年的叛乱割据,今日……便要终结了么?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殿外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一剑击杀了已是强弩之末的江景盛,慌张地跑向她,卑微地跪在她面前,紧紧地握住她逐渐冰冷的手,捧着她失去血色的脸,滚烫的泪水打在她的脸颊上,却不能使她的体温恢复,不能阻挡她生命流逝的一丝一毫。
“声声……”
那是她的小字,只有最亲近之人才知道。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
“对不起……”
“对不……起……”
一句略带哭腔,一句虚弱无力,同时响起。
对不起阿娘,声声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小家,我已经……三年没有看到您了。谋害您的人,我还未来得及查明;
对不起外公,声声没有做到您所言的“胸怀凌云济天下”了,我还是那样软弱可欺,任凭命运摆布。我看不到这天下海晏河清了;
对不起卿明,阿姐连你如今生死都不知,甚为愧然。我还未看见你做小将军意气风发的模样;
还有……对不起你。你帮了我这样多,我却还没来得及好好向你道谢。
恩情未报,仇怨未了,一切若还有时间就好了。
像是坠入深海,意识被完全侵蚀。她的世界只余黑夜漫漫。
若有来世……
寂静深处,点点星光闪烁。那是一道孤影。
茕茕子立,形影相吊。似是等待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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