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五十(1 / 2)
“小姐,小孝期已过,整个西京城都张灯结彩迎新春了,咱们将军府也装点起来吧?”
叶荣手中挑拣着府里丫鬟呈上来的大红灯笼,目光落在一个精致小巧的灯笼上,良久她沉沉道:“今年还是罢了。”
丫鬟不死心地把她盯着的那盏灯笼举高些,“小姐你看,这是你往年最喜欢的红柿子灯笼,每年都让奴婢们挂满您的小院。”
她说错了话,闭上嘴收起了灯笼。
红柿子灯笼寓意着柿柿如意,是小时候爹亲手为她扎的,从那以后,她便喜欢上了长着柿子模样的灯笼,年年都要备上许多,莫央便会吩咐府里的下人们挂满小姐的闺院,像一片红橙色的柿子林,分外喜庆。
叶荣陷入了久久的深思。
西京满城张灯结彩,沙洲之上点点红光。
唯有西京城中最大的这座府宅,依旧挂着白灯。
白光之下,叶荣把父亲常躺的那把摇椅抬到府院中,轻轻拂拭掉厚厚的积尘,静静地躺在上面,她闭着眼睛,静静地感受着夹杂着尘土与冰雪的风吹拂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尖在刺,摇椅缓缓地摆动,发出的咯吱响声与冬风似在和鸣。
“荣儿,明天就是除夕了。”熟悉的深沉温暖的嗓音加入了这场孤寂的和鸣。
叶荣缓缓睁开眼,一件厚实的毛毯压在了自己的身上,眼前是魏芜温润如玉的双眼。
她坐直了身子,摇椅的咯吱声戛然而止,“是啊,日子过的真快啊。”
魏芜蹲在摇椅旁,帮她掖着毛毯,“把孝灯摘下来吧。”
她深吸一口气,冷空气刺痛鼻腔,没有应答。
“叶将军已经入土为安了,他在天有灵若是看到新年府里这般不喜庆,定是不欢喜的。”魏芜苦口婆心地劝她。
“……魏芜,我好像,再没什么能为我爹做的了。”叶荣语气哀伤。
“只要你平安幸福地活着,便是能为他做的最多的。”
“可……”
魏芜打断她,“这也是叶伯伯在世时,最想看到的。”
叶荣看着他,他比自己更要了解父亲,父亲生前所思所想,自己竟从未关切过。
她神情动容,微垂下眼帘,一双温暖有力骨骼分明的手握住自己的双手,她跟着他,走到一盏白色孝灯下,“荣儿,摘下孝灯就过了小孝,我再陪你一起守大孝。”
叶荣仰头看着刺眼的白光,和月光交相辉映着,冬夜里分外清冷。
她接过魏芜手里的挑杆,缓缓举到孝灯之上,忽而一阵风袭过,挂灯在风中摇曳,烛芯闪烁,挑杆错开灯挂,她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下一秒,魏芜的手握住她手里停顿的挑杆,帮她一起挑起那盏飞扬的孝灯,利落地摘下。
孝灯提在魏芜手里,叶荣看了又看,轻轻吹了一口气,吹灭灯中烛芯。
白光一灭,暗黄的月光更鲜艳,二人将庭院中的孝灯一盏盏摘下,整座庭院也渐渐由冷转暖,棕木色的摇椅也显得更加明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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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的下人们连夜把红色灯笼挂了起来,待次日叶荣再推开房门时,片片红色映入眼帘。
她感叹道:“过年了。”
“是啊,过年了。”莫迎不知从哪窜出来。
叶荣扭头看他,犹豫片刻后道:“莫迎……我想……”
“马车已经备在府门口了。”莫迎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
府门外一辆马车似是等候已久。
“莫迎,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看到府里的孝灯都换成灯笼了。”
她低垂下头,自己的这些心思袒露无遗。
莫迎一边驭马,一边用余光瞟她,“小姐你一直没去祭拜,我变知道你心里所想。”
好像孝灯不摘,他就没有彻底离开。
好像不见墓碑,他就不在深埋地下的棺里。
“莫迎哥哥。”
“嗯?”
“莫央也安葬好了吗?”
“嗯……”
“可是也在……”
“小姐。”莫迎打断她。
叶荣看着他的背影,等着他说些什么。
片刻,莫迎淡淡道:“莫央杀了何意,尸首,被都京火化了。”
叶荣大为震惊,一时间无法接受。
“那……骨灰呢?”
莫迎没有回答。
何意为流放犯,莫央杀了何意难逃罪名,莫迎带不走她的遗体,也领不走她的骨灰。
叶荣声音哽咽,“对不起,让你独自承受这些,对不起。”
莫迎吸了吸鼻子,释然道:“莫央她愚钝,是她对不起小姐你。”
“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们。”
还未至墓地,叶荣的眼中已经积满了泪水。
叶恪俭的坟前,她静静跪着,莫迎在不远处伫立,未曾敢靠近上前。
“爹,女儿来看您了,女儿不孝,没亲自送您入土为安。”
风沙沙地吹着地上为数不多的几枚枯叶,那枯叶拂地声音沙哑清脆,叶荣就把它当成父亲的回应。
“女儿和莫迎回西京了,这里一切都好,魏大人也在这儿,有他们在,女儿很安心,爹爹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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