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边（1 / 2）

宁诺坐在窗前。

昨晚，她震惊之下，撇下宋奕之就回房间了，关上门，不再说一句话。

她听到宋奕之离开的声音，大概是一个小时之后，他就坐在门口等了一个小时，然后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张纸条：

明日我再来。好好睡一觉。

伊恩。

这个署名就很灵性了，这是一种大声的暗示，宁诺，我知道你想起来了，是时候面对了。我是伊恩，是宋奕之，而我，一直都知道你就是你，你却不知道我是我。

宁诺心脏砰砰跳，作为心脏外科医生，她知道她有些心跳过速，这应该是紧张和焦虑引发的。她喝了些水，舒缓了一下心情。

刚放下水杯，门口响起来了敲门声，轻轻的，三下。

“谁？”

“宋奕之。”

宁诺有些紧张，但还是开了门，她的视线滑过他的脸，他的眼睛下方有点黑眼圈，显然是没睡好。

“手机摔坏了，没事吗？”

“没事。”宋奕之无所谓一般笑笑，“你......想出去散散步吗？”

暴雨昨晚就结束了，现在空气里全是各种草木的香气，天气也晴朗起来。

宁诺笑了笑，起身随着宋奕之出了门。

宋奕之不知道宁诺要往哪里去，只是跟着。

暴雨后的晴天，天气格外闷热，宋奕之只穿了一件亚麻的长袖衬衣和一条运动短裤，露出结实的、明显经过大量运动的小腿。

宁诺穿了一件连衣裙，青绿色的，她以前在非洲集市上随手买的扎染裙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村里还有点泥泞的小路上。

宁诺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但好像又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

她就这样，慢慢走，宋奕之不急着搭话，她心想，他心里大约也很乱。

这家伙居然潜伏了这么久，伊恩，天哪，宋奕之居然是伊恩哥哥。

她心里叫了一声哥哥，又觉得有点羞耻。

小时候的记忆似乎随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回来，她心里很乱，五感澄明，能闻到空气里各种各样的味道，能听到宋奕之的脚步声踩在石板路上的咔咔声。

经历过暴雨的山间小路边，各种生命都在绽放，那是冲击，也是洗礼。

就这样走着走着，宁诺走到了村子边上的一个小水库边。

村子里本来人就少，这里更是荒芜，四周静悄悄的。

又是一年夏天了。

宁诺没有说什么。

她从那年夏天之后，就没有学会过游泳。

他们后来又去过几次游泳池，但不过是玩水罢了，因为伊恩在她身边，她有那样的安全感，她不需要学会游泳。

但后来伊恩离开了，她遇到了更多事情，Susan和Robert也离开了，她被Melissa送到了西海岸，远离这一切，去到了另外的寄养家庭——开咖啡店的一家人那里，她也就在咖啡店开始帮忙了。

过去的记忆混合着有些微微发凉的水，沁润了宁诺的脚踝，她把双脚放入岸边的浅水里，坐在一块石头上。

宋奕之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另外一块小石头上，那石头有些扎人，但宋奕之不觉得。

“我到现在也没学会游泳。”宁诺忽然说。

“我可以教你。”宋奕之的语气带着一点点淡淡的忧伤，像是全世界的悲伤都聚集在这一个小小的水库里一样，就在这一刻。

“你为什么走了？”

宁诺笑一笑，“你走了之后我伤心了好久，Susan和Robert都安慰我，你会写信回来的，而且他们给了我一个地址，说是你的。我努力练字，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不回信呢？”

“我搬家了。然后我母亲把我送到寄宿学校去了，那种全封闭的学校，我高中毕业才在我母亲那里发现了信件，所以我对你的字迹有熟悉感，【九心】两个字把你带到了我身边。我读了那些信件很多次很多次。”

宁诺不说话，沉默着。

“我......”

像是要说什么非常难以启齿的话，宋奕之弓着背，把身体缩小，这样高大的一个人蹲坐在宁诺身边，像是一只小兔子。

“我是私生子。记得我告诉过你吗？我的生活不是一帆风顺。我的妈妈大学的时候就和我父亲在一起了，那种老套的故事。他答应和妻子离婚，给我妈妈婚姻。那当然是谎话，等我长到四五岁，我妈妈终于认识到，她这辈子都不会拥有婚姻了。她曾经是那么聪明优秀的一个数学学者，但她被骗了。她偷窃、发疯了一样去我父亲家里闹，最后又屈从于金钱，远走他乡，独自带着我——”

他停了下来，盯着宁诺的眼睛：“她进了监狱，出来之后好了一些，但精神一直不太好，她对我有近乎疯狂的控制欲，她希望我能成为我父亲最看中的孩子，成为她的筹码，赶走父亲的妻子和孩子。”

宁诺从来不知道，宋奕之竟然有这样的过去。

“我不忍心伤害她，因为她只剩下我了。所以过去我没有太违抗她。而且我觉得这样的我，也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的事情，所以我一直没有去找你。我真没想到，原来你——”

宋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