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王婉扶着贺瘦走进书斋,先前已经有四五位读书人早早到了,正在相互闲聊攀谈,似乎彼此颇为熟络。王婉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居然还认出几个乡贤的长相,尤其是箕坐于筵席西侧的长胡子老者,大概就是过去那个王婉在记忆中极为欣赏的乡贤,出生世家名门的的举人老爷何彦昌。
几个年轻些的后生在何彦昌周围奉茶高谈,言笑晏晏,时不时相互颔首表示赞许,彼此间倒是融洽得很。何彦昌放下手中茶盏:“啊呀,你们这帮后生真是要折煞老夫咧。老夫久归田垄,疏懒治学,今儿不过是来凑凑年轻人的热闹,哪里谈得上传道解惑呢?”
“何先生说得哪里话?先生乃是世之大儒,治学经典博古通今,曾为国子学直讲。授业于庙堂之上,为天下读书人之典范,今日既然能见得先生,为我辈大幸。”
这拜高踩低的吹捧倒是几千年都未曾变过。王婉听了听,深感无聊,便找了个角落扶着贺瘦坐下,又自顾自沏茶拿了点心摆在面前几案上,只凑近了和贺瘦嘱咐:“多吃些,用不着客气,我刚刚偷偷看了一样后面还摆了几桌呢。”
贺瘦顺从地点点头,从荷叶形状的盏托里捏了一块荷花酥,有点珍惜地上下看了一番,凑到王婉耳边小说感叹:“这点心看起来真好,我打小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呢。”
王婉心里揣着等会论辩的事情,自然没有贺瘦那般放松,观察完自己的对手后又将目光转向主桌,主桌后面黑色的屏风上挂着一幅画,倒是引起了王婉的注意:“那你多吃些。”
三两个儒生自王婉和贺瘦走进来后便不住打量二人,大约是以为贺瘦才是其中论辩的那个,虽然目光里有几分对二人衣着的鄙夷,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多会儿,方才衣着华贵的少年自书斋外走进来,他换了一身棉布圆领的便服,腰间红色的坠子与眉间胭脂痣相得益彰,仿佛是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似的。说得不恰当一些,如果说不着修饰的贺瘦看起来宛如瘦梅梨花,那么眼前黄金屋娇养出来的小少爷仿佛是牡丹海棠,妍艳夺目。
王婉摸了摸下巴,心里感慨穿越过来以后别的不提,反正眼睛倒是没亏着。
他走过王婉与贺瘦身边时,意味深长地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的案几。看着贺瘦恰好吃了一半的荷花酥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语调中颇有些调侃的味道:“在下精心准备的糕点可入得了夫人的口?”
贺瘦本来吃得还算高兴,听着少年这样调笑一般和王婉说话,忽然就觉得那清甜的点心变得难以下咽起来。
王婉对少年的话倒是无动无衷,只端坐于软垫上:“等会还有论战,不宜食用甜点,故请夫君先替我尝了。阿瘦,你觉得可好吃?”
贺瘦本来嘴里就有些噎得慌,眼下忽然这么一问,居然吓得咳嗽起来,半捂着嘴呛得脸都红了起来,吓得本来是调侃他的王婉连忙帮他顺气。无名公子见贺瘦这般模样,摇头笑了笑:“如此上不得台面,真是折煞了一代女杰。”
说罢,也不多停留,背着手闲庭信步走上主座坐下:“来,为诸位先生上茶。眼下时局动荡,以淮水为界分南北两地分庭抗礼,此正为英雄辈出的时机。小子遍游四海,结交天下名士,早闻清风山一代乃礼仪之乡,妇孺皆知四书五经,今日来到黔县果觉不同凡响。小小一个县城居然有南钱北何两大世族,贩夫走卒气度不凡,连农家妇人也能做振聋发聩之言,小子实在佩服!”
众人举起茶盏,何彦昌向主座上的少年微微颔首示意:“贵人仪表堂堂,不同凡响,今在我黔县以重金开榜纳才,乃是我县荣幸。老夫今以茶代酒,替黔县读书人谢过贵人。”
所有人都跟着何彦昌举起杯,一番客客气气商业互吹后,连在后排照猫画虎的王婉都多喝了两杯茶下肚,涩得嘴里发麻。
茶毕,少年坐起身:“那么既然诸位聚于此处,在下便也不多寒暄,在下有一个故事想分享给诸位,请诸位听完后为在下分析分析。”
王婉听闻有些好奇,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阅读理解啊?”
“有一少年,其家族世代居于南北两山山坳之间。然忽有一年,北山虎患肆虐,少年不得已举家迁往南山,却又发觉南山上早有狼群作乱,眼下少年一家被困于南山,前狼后虎,无路可退。诸生以为少年当如何才好?”
周遭书生闻言相顾而茫然,一时均有些鸦雀无声。其中一个衣着锦袍,捻须沉吟片刻后一拱手:“这问题中既无经典之言,亦无仁德之辩,乃是猎户偷生之法。这样的问题,怎么能拿来清谈辩论呢?”
“先生说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短须男子也拱手附和,“我等为当世儒生,所学所闻均为达到道义礼法,这普通猎户如何脱困于虎狼之中,这属实非我等所学啊!”
“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先生可是借此故事作喻,感慨乱世生民流离?”
一旦有儒生开始从赋比兴的角度出发,这些周遭人自然就好发挥了。一会左边传来一句“哀民生多艰”,一会右边又是一句“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左右都仿佛得了道理,开始讲述眼下百姓前狼后虎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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