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2 / 2）

在做梦，有些诧异，她居然梦到了前世。

来到修真界已经有一百多年，她已经很少想起前世的事情。毕竟她从来不是会把自己困在过去的人，前世因为病痛的原因，她的生命其实是一天一天数着倒计时的，她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个时刻就再也醒不过来。

每一个睁开眼的清晨对她来说都无比珍贵，郁朝岁没有那么多的经历回顾过去，也看不到不知道有没有的未来，她只珍惜每一刻真实存在的当下。

她看着面前隔世般熟悉的场景，有一瞬的恍惚。

“咔哒。”

门锁转动，病房的门被推开，面带疲惫的女人走了进来，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些许风霜的痕迹，却并没有带走她的美貌，反而沉淀成她周身的气质，温柔而娴静。

她转过头看向郁朝岁，眼里带着温柔的情绪，声音轻柔：“岁岁，你醒了。”

郁朝岁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复杂地情绪涌上心头，她喃喃道：“妈妈……”

女人快步走了过来，将她扶起来坐着。

“岁岁，怎么了，想妈妈了吗？”

女人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已经在修真界摸爬滚打一百多年，自以为心硬如铁，无论发生什么都能面不改色的郁朝岁，忽然就红了眼眶。

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尖，郁朝岁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委屈。她一向是个坚强的人，从不畏惧任何风雨，也不害怕什么流言蜚语，她自信自己能从容处理好一切事情，无论是突如其来的危机，还是周遭满满的恶意。

但她忽然发现，她竟然有些处理不了现在的情绪。

面前的人只要一开口，她心里无处安放的、被掩藏的好好的委屈便齐齐打翻了罐子，争先恐后往上涌。

“妈妈……”

郁朝岁有很多话想说，开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一遍遍叫着这个久远的称呼。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滚落，她将头埋在妈妈怀里，明明知道只是个梦境，却难过得无以复加。

“我在我在，岁岁不哭不哭，妈妈在。”

女人搂住她，轻柔的力道顺着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拍着。

病房里的电视忽然打开，频道跳转到了动物世界。一只雪白的兔子从洞口探出脑袋，旁白低沉缓慢的叙述响起。

“清晨的阳光洒落，这只兔子从沉眠中苏醒，探出头来。此时，等待着它的是早已饥肠辘辘，等候多时的捕食者。”

激烈的追逐过后，鲜红的血液染红兔子雪白的皮毛，它无力地蹬着腿，力道渐渐减弱，失去生息。

“它不知道，它将踏上的是命运为它安排的绝路。”

和缓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机械冰冷，捕食者转过头来，凶狠的眼睛透过电视屏幕对上郁朝岁，郁朝岁从里面看见冰冷的嘲讽。

对反抗命运的行为的嗤笑。

她的心脏忽然疼痛起来，一阵一阵冷汗往上冒。像要将心脏搅碎的疼痛让郁朝岁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的感觉使她一阵难受。她恶心的想要吐出来，接着又开始喘不过气来。

她感觉到自己被推上床，被人一路狂奔着送往急救室。身边来往的人群，穿着病号服的，穿着白大褂的都站立在一边目送着她。

郁朝岁明明已经痛得意识不清了，人群的絮语却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这是这个星期第几次了？”

“好多次了吧，记不太清了。”

“唉，这可真是折磨啊，小姑娘怪可怜的，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放弃了，省得又花钱又遭罪的。”

“是啊。她这病情一直反复，还不如直接放弃。”

人群像是触发了关键词的一群机器人，忽然间寂静下来，下一刻齐刷刷的视线投向了郁朝岁。

“是啊，放弃吧，好折磨啊。”

“好可怜啊，放弃吧。”

“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

他们一边念着，一边挤着向郁朝岁靠近，推着车的医护被挤得前进不了，郁朝岁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急救室，心脏的痛感越来越强烈。

她的意识模糊，拥挤的空间将空气进一步挤压，开始越来越喘不上气。人群的絮语越来越大声，冰冷而机械地让她放弃，仿佛精神污染的絮语让她的头也开始痛了起来。

混乱的思绪撕扯着她的神经，痛得恨不得昏过去。

一只手将她紧紧抓握的拳头松开，轻抚着她因为用力掐进去的血痕。

“岁岁别放弃，别听坏人瞎说，我们家岁岁最坚强了。”

温暖的气息向她靠近，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岁岁，要活下去啊。”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郁朝岁被疼痛肆虐的心脏忽然安静下来。周遭恶意的话语消失不见，她的意识彻底陷入昏沉，心里却溢满了酸涩的平静。

泪水从她闭上的眼尾落下，流过那颗红色的小痣，她身上的气息安和宁静。

“我会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