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1 / 2)
含英慢慢从青铜树的第九层枝桠上坐起来,乌黑的眼珠俯视地上那团焦黑的虎尸。
休息了一会儿,她才感到四肢百骸里沸腾的血液重新平复下来,手脚上划破的那些伤痕也有了些痛意,用草筐里剩下的布条简单缠了一下伤口,攀着枝桠,从青铜树上一层层下来,落到地面上。
含英拾起地面的火把,靠近树底那座由数根长方木铺垫垒叠、高高供起的棺椁。
整座棺椁体型巨大,她走近时还能鼻尖还能闻到丝丝缕缕的异香,刮了刮背篓里最后一点松油,重新点燃了火把,金黄色的火焰照亮了棺椁的底座,木纹结成的天然花纹里似乎有金色跃动,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她猜测这可能是由数根金丝楠木锯断做成的底架。
金丝楠木上架着一座巨大的黑棺,棺盖早已不翼而飞,露出里面的三重彩绘内棺。
含英又跳到最低一层的青铜枝桠上,俯身用火光照了照,发现其朱漆外壁上都描绘勾勒着各种龙、虎、鹿、鹤和仙人图样,棱角处以繁复的云纹相互勾连,还穿插着许多形态生动的神怪,在火光的照耀下面貌奇异栩栩如生。
自上而下的观察更为清晰,三重棺的内部均由锦缎和绢帛铺垫,最里层的内棺上复贴鸟羽,层层叠叠,华美异常。皮毛焦黑的虎躯正好摔落在鸟羽内棺中,压在一幅绘制着日月山川、鸟兽龙鱼的朱红色帛画上,珍贵的锦缎上浸满了鲜血,洇出大块大块暗红色的血渍,覆盖在帛画上仙人盘旋缠绕的鳞身蛇尾上,看起来像是从中生生截断了这股仙气。
含英看了眼,没在意,只盯着那副横亘在四重棺上的巨大虎躯,散发着皮肉燃烧后的焦糊味道,灰蒙蒙的烟气在月光下盘旋不散。食人虎的巨大头颅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搭在最外侧的黑漆素棺上,无力地耷拉下来,虎目紧闭,毫无声息。
她没有放松警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吃多了人肉,含英总觉得这只食人虎颇通人性,兼具兽的残忍和人的狡诈,很难对付。尤其是它摔落青铜树时瞥来的那一眼,总让含英觉得似曾相识。
她借着青铜树枝跳到这座巨大的棺椁上,踩着四重棺的边缘,谨慎地绕着那只烧焦的野兽走了一个半圆,最后站在它的头颅附近,隔了一段距离,用削尖的火把尖端从暴突的眼珠处刺了进去,搅了搅,确保这头猛兽真的死透。
这时她才长舒一口气,浑身放松了下来,后退两步坐了下来。生死一线的紧绷感一过去,含英就觉得手脚发软,丝丝痛意从带了许多擦伤的皮肤上传来,尤其是丢掉了鞋子的右脚,被青铜树锋利的枝桠割伤了,袜子上沁出鲜红的血丝,待会需要仔细处理以免伤口感染。
头顶的月光越发朦胧,不知道时不时已经到丑时了。
平时的她这时候睡得正香,如今身处古墓不敢放松,只好休息了一会儿后,强撑着精神站稳,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对早被这只食人虎吞下肚的棺椁主人拜了拜,才去取鸟羽内棺的外壁上缠绕的帛束,仔细翻看后见其没有沾染什么血渍和污垢,便将铜匕首裁下的那块布条一圈圈地缠在脚底,厚厚的一层,以免踩在地上被碎石瓦砾割伤。
含英爬下棺椁,发现棺椁周围的地砖上到处都是漆器、竹器和乐器,破碎的陶片和玉石,散落着一地的随葬品。显然这只食人虎在吃了睡在棺椁里的墓主人后,把这些原本簇拥着墓主人的珍贵明器通通刨到地上,将铺设着柔软锦缎的内棺当作了自己的巢穴。
她把熄灭的火把当作拐棍,小心地绕过那些锋利的碎片,一瘸一拐地走到墓室东南角那方案几处,摘了玉枝冬生花。
行走间,她注意到墓室里涂着红漆的四面墙壁上也画着纹路。穹顶上盘踞着四条俯视下方、神目湛然的巨龙,拱卫日月,神态威严;墓室的四壁绘制着一幅幅四海山川、神怪异兽、贵族祭祀的图景,首尾相连,精美细致;甚至含英脚底下的玄色石砖也遍布云气纹,层层叠叠,簇拥着墓室中心的圆形祭坛上的青铜巨树。
打量着打量着,含英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前进几步,靠近青铜树底的尸骨堆仔细观察,又用脚拨弄地面的尘土和骨骸,发现那底下的朱红色祭坛里刻印着的复杂线条,看起来似乎是甲骨文。这颗青铜树的底座正处于一个圆形祭坛中央,她抬头望了眼远处墓主人的棺椁,联想到墓道画像砖上的贵族、神木、怪兽和内室青铜门上雕刻的人面鸟、蟾蜍、玉兔,猜测这位尊贵的西周穆天子在自己的墓室中布置如此巨大的神树,大概是想仿照古籍中的建木,引导自己的灵魂升天。
可惜不仅被盗墓贼破坏了棺椁和遗体,还被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野兽鸠占鹊巢……
祭坛里的尸骨大部分都是破碎的。她脚边的一截大腿胫骨上全是利齿啃咬的痕迹,几根白色的指骨,也有一些衣物、铁片和木牌之类,经年累月,混杂在一起,腐烂成了黑红的湿泥覆盖着祭坛表面。看着看着,含英突然目光一动,用脚尖拨出一块木片。
不、不是木片,上面还有字,似乎是散落的简牍。
含英认出来几个字,抿了抿嘴,找了一根细长的铜制烛台,在祭坛里的四处检索,终于翻出几块尚且完整的简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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