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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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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驳道。“我怕挨饿、怕娘生病,怕得要死——”

“——呸呸呸!”夷君赶忙打断,作势捂住她的嘴。“不可说、不可说,小娘子童言无忌,天地神灵切莫怪罪。”

夷君早年丧父,此后被寡母养大,她们在村里没有自己的田地,过了一段颇为不容易的生活。好在樊婶擅长照顾牲畜、渐渐被村人接纳,少年又继承了亡父力气大的优点,自懂事起就开始打猪草、拌饲料、学习伺候牲畜等等,承担了家里小半个劳动力,长得又高又壮,又是个粗疏的性子,尤其这几天日头毒,还见天的往外跑,除了帮母亲做活,就是带着村子里的其她小孩四处玩耍,晒得皮肤黑黢黢,跟个黑炭似的。

此时含英见这个黑炭头,学着樊婶的样子,替她朝天地作揖,嘴里念念有词,嘟囔着道歉,觉得有点滑稽,又有点感动。

桑梓村里,她最信任的小伙伴就是眼前这个了。一个少时丧父,一个本就是遗腹子,同样父系亲缘淡薄,和母亲相依为命,再加上两家人住得近,在桑梓村又没有土地存身立命,互相扶持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今日我有事要办。如果事有不顺,可能就在后山过夜,明日必回。”含英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这个黑炭似的小子。“若是太阳西落后还未见我下山,麻烦你照看一下我阿娘,她昨天刚发了狂症,现下身体还虚弱,我出门前熬了一大锅粟粥和芋头,足够对付几餐了。”

夷君立刻瞪大了眼睛。“去后山过夜?英娘、你……”

你疯了?

可是看着含英那双安静而乌黑的眼睛怎,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樊夷君想到了群山和冷月,想到了山间密林延伸出险恶的阴影和林中微风携来的低声絮语,想到夜幕下连野兽和猛禽都只能安静地蹲伏在自己的巢穴,溪水仿佛也放缓了流速,漫山遍野只剩下虫蚁的微弱嗡鸣。

这种异常的氛围对于自呱呱坠地便靠着土地和老天吃饭的桑梓村村民来说,就像用艳丽的色彩昭显剧毒的菌类生物、进攻前弓起身体发出可怕嘶嘶声的毒蛇或者墓地上空常常燃起的莹莹鬼火,是一种强烈的关于危险的预警,令人闻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而这个身量还矮自己一头的小姑娘,却好似完全没有接收过在村民耳中堪称震耳欲聋的危险预警,甚至还想去这么恐怖的后山过夜!

夷君登时张口结舌,满眼惊恐,可劝说之言出口前便被打断了。

“阿娘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含英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蓝底上的裂缝用墨线缝紧了,针脚粗糙却舍得用料,细密蜿蜒如同梅枝,一看就知道缝补之人极为耐心,多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在缝补女儿的旧衣时还给补丁增添了几分雅致的意趣。

她清楚地知道,阿娘并不喜爱女红,但从小到大她身上的事情,阿娘都不愿假手于人。尤其是葛姑去世后,阿娘一边强撑着病体,一边还要照顾她长。梳头、缝补、做饭等等,从手忙脚乱到日益娴熟,此外每日监督她读书习字,教授人情练达,可以说当爹又当娘。

她不能眼看着阿娘的身体,随着狂症发作频繁而逐渐虚弱下去,上次发病后,阿娘甚至跟她说自己将密信托付给了里长。

可是桑梓村的里长刚于年初去世了呀!

昨夜咳嗽时,虽然阿娘立刻就将手巾收进了袖里,但含英还是在转身的那一刻,眼尖地发现了她袖口沾上的一点血色。

含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知道狂症的根源是心结未解,但阿娘总是不愿深讲当年的祸事,她虽然能从蛛丝马迹猜到一些,可是却不知该如何解开阿娘的心结。避世而居几年过去,那封交托给村人的密信是阿娘第一次尝试联系外界,却让含英忍不住思索,是否连阿娘自己也觉得撑不过下一次狂症的发作,才在局势未明时铤而走险联系族人,为女儿寻求一个后路……

她没有再想下去。

“你还记得我娘最开始发作狂症的时候吗?”含英没待回应,便自顾自地回答。“是三年前葛姑去世那一天。而后隔了一年入春和大暑那日,再到一年前的初春、盛夏和深秋,等到今年,元日里便病了一回,正月的最后一天又有些不好……如今春日未尽,便已经病了三回了……”

樊夷君忧心忡忡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小姑娘,嘴唇嚅嗫,同样和母亲俩人相依为命的境况让人说不出劝阻的话,可是很快这种担忧随着含英的话语,又转化成了震惊和恐惧。

“……石芝延寿、赤石脂养心气、紫石英治心腹呕逆邪气、党参养血生津,我一一试过,可惜还是不够。”

“夷君,我不能再等了。”

含英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远处。群山峥嵘,旭日已经跳出了罗网,万千条金色的辉光如同利剑射向四面八方,照破云雾,散在二人的脸庞上,一片辉煌灿烂。

“这次我要去找玉枝冬生花。”

夷君几乎维持不住身形,死死扣住身下槐树的枝干,才能继续和含英并排坐在树上,出口的音调都在颤抖。石芝、赤石脂,刚说了两个名字,便觉得口舌僵硬,不敢继续。

想过含英的胆大,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已经不声不响地做下如此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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