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啊(4 / 5)
的。那手带着血,摸上她的侧脸,抚摸她的头顶。曲大夫人轻轻地说,有句话我藏在心里好多年,一直没说,可如今命不久矣。对不起,楚歌。我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唯一正确的便是当时把你救下来。当年救你,我从不后悔。可我后悔把你带入段府,后悔让你去为我固宠。我已经疯了,但现在我明白了。我从来不是一个能做大夫人的人,也不是一个值得让你真心以待的人。
楚歌的侧脸被一阵血气环绕。她抬起眼看着曲大夫人,突然觉得她年轻的脸上满是皱纹。曲大夫人的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还想说什么,可突然间门被打开了,楚歌忙回头看去,便见得二夫人站立在门口,面色僵滞,神情愕然。
三人静静对峙。曲大夫人看到她,也是一愣,但好像突然因她的到来而生出些许力气,容光焕发。她一反方才轻言轻语,微笑着对二夫人说,来看看,二姨娘。你等到了我的报应。二夫人这才仿佛终于看到她怀里的那个孩子一样,脸色非常不好看。她说,我知道那事不是你做的。曲大夫人微笑着说,可除了我还能是谁呢?二夫人说,曲凝竹,你是真的该死。曲大夫人说,你看到燕燕了吗?啊,不要她来。把她交给楚歌,把她带走吧。
曲大夫人的脸上带着失血过多的惨白的僵化,这凝固了她的微笑,扭曲了她的善意。二夫人掉头就走。楚歌向外看了两眼,才发觉有点不对——厢房右侧总有点微微的火苗在窜动。她连忙奔出去,眼前的场景却令她冷汗出了一身。段府不知何时被放了一把火,火光冲天。眼见着那火势即将烧到此处,不远处有下人的高声叫喊,叫着人们快跑。
楚歌又冲回去。只这一刹那,她那些可怕的绝望的平静又猛地被打碎。在一条死路里,她竟然又凭空生出些许希望的力量。她跑到曲大夫人榻边,说要带着她走。她一点也不冷静了,立即又慌不择路起来。她念叨着什么,要去收拾曲大夫人的东西。手腕却被人拉住了。曲大夫人原本半合了眼睛,手掌却紧紧抓着她不肯松手。她示意楚歌看榻下,让她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楚歌拢在手里,发现是一袋银子。当即,她抬了头,泪流满面。
曲大夫人的呼吸声愈渐急促。她抖了一下,即将失去生命最后的温度。这强撑着让自己再在尘世多停留一分的灵魂终于展露出疲累的面容。曲大夫人的手指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但她却依旧努力将银子往楚歌怀里塞了塞。她张一张嘴,想说话,可却已经不能像方才那般还算流利,她嘴唇颤动,呼吸困难。
楚歌蹲下来。她将耳朵靠近曲大夫人嘴旁,感受到有气息不停地喷在耳边,却越来越慢。曲大夫人的手指紧紧握着她的手掌,摩挲两下,那声音才从指缝里挤出来。她艰难地说道,燕燕就交给你照顾了。思烟死后,便是你待她最好。我想让你做她的姨母,但她愿意喊你姐姐,那你就是她姐姐。我求你,楚歌,照顾好我的女儿。
曲大夫人眼睛半开半合,嘴唇停止了颤动,却有两滴眼泪流下。烛光跃动下,人如一张破败的草席,卷一卷便堆在锦帐中。她的身体开始痉挛,却已没有力气再逃脱。曲大夫人濒死的躯壳往上用力弹了弹,如同一条鱼最后的挣扎。她仅凭着最后的气力,对命运做出最后殊死一搏,轻轻嘟囔着说道,走吧,走啊。
走吧,走吧。她又重复了一遍。
但这一声过后便再也没了后续。紧握着的手掌松了力气,摔在锦褥上。轻合的双眼下凝固着生命最后颤抖而痛苦的微笑。曲大夫人的头发黏在脸上,不过楚歌知道,很快这些就都消失了。她蹲在床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这个尝试着制造一个生命、可最后却死于这个生命的人。
她低着头,看着曲大夫人苍白的面容,又看着她身边那个浑身黑紫、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婴儿。怀里的银子像是尖刀剜着她的心。但那一刻,她感受不到什么,脑中一片空白。有人在敲门、撞门,足有五次之后,这样的声音才仿佛终于点醒了她。楚歌听到了声音,得到了消失的回忆,起身便往门外走。可打开门一看,外面空无一人,唯有火光映照枯木身影,打在墙上如同一道道蔓延着的裂痕。
大火就要烧到这里来了。
她一咬牙,掩了门,提着裙子一路往外冲。跑着跑着,她就想回头,可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颌,抵着她的脖颈,不让她回身。
她只能向前看。
楚歌卷着这冰冷的秋风,一路跑到段知燕的卧房。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她虽是一惊,但也知道段敬云不会放着妹妹不管,应当是已经出府了,于是又掉头往段府门口跑。身边略过深秋枯黄草木,也有火光映照在脚下,转头一看近在咫尺。她不得不避着火,绕了两番,却在一座假山旁看到了二夫人。
她骤然撞见她,大吃一惊。脚步也下意识停滞。二夫人坐在假山旁,手拿着一柄扇子静静地扇着,看到她,眼光也一闪,却说道,你怎么还没走?
楚歌只愣怔了一瞬,上前就要去拉她。二夫人一把甩了她的手,问她做什么。楚歌说,二夫人,府里起了火,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说着就要拖着她往外冲。她其实比二夫人还要再矮一些、瘦弱一些,可现在却爆发了无穷无尽的力气,竟然真的拖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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