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桥洞(1 / 3)
到夜里月明星稀的时候,楚歌出了门。此时段府内笙歌正盛,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她踏过暗处的云烟,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路走向长桥。现在还不算晚,路上连个打更的都碰不上。楚歌包了一揽子东西,健步如飞,时不时还得弯下身拉一把衣裳。
她没敢带太多,只趁着药房还没打烊去抓了点药,去时正好捧着那大夫要关门,赶了个凑巧。水儿替她看门,帮她圆谎,将她送到小门处。临走前她说,那孩子和老伯有衣服没有?楚歌说,不知道。应当没有。我倒是想找,可是怎么也找不着。水儿说,你等着。她说着便向后奔去,不多久又回来。手里提着一小包衣服。她将这包塞进楚歌怀里说,拿着。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楚歌惊异地说,哪里来的?水儿诡谲一笑,说,拾掇箱子出来的老爷和小少爷们不要的旧衣。这几日忙忙活活,分不出神,没来得及丢。正好派上用场了。
楚歌带了她自己和水儿的心意,奔向桥洞处。给她的时间不多,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人找她,水儿估计也不能撑太久,于是她的步子飞快。长桥在城外郊野,此时城门已经关了,楚歌便去找城根的一只小洞。那里不知道是谁挖的,但是正好可以容一人进出。楚歌钻进去,从灯火处钻入漆黑夜色。星星在前面替她指路。她心里想着,千万要在,千万要在。若是不在,明日说不定便又要死一个无辜人。
长桥在一丛枯林之外。一条无名河蜿蜒而过,上架一道石桥,石桥底两弯桥洞,夜夜有人声。乞人和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往往将此作为栖身之地,没有火,只有一盏小小的蜡烛。树枝顶常有鸟儿跳跃,偶尔会有浆果从巢中掉下来。
楚歌赶到桥洞旁,有些紧张。她顺着那斜坡摸下去,心想,若是这里没有,便到城隍庙那边去看看。反正也不是很远。脚下一滑,猜到一只小石子,险些落下去。她的心怦怦直跳,对着那漆黑的桥洞,生了些许怯懦心思。
她轻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没人应。
荒野寂静,长风飒踏。树叶哗啦啦乱响,月光洒在地上,与碎叶交织在一处,有如鬼影。声响只出不进,没人回她。
登时楚歌脑中回荡起此前所听说过的所有荒郊的鬼怪故事。这回忆令她头皮发麻,声音发颤。但她一看怀中的东西,就又打起精神。已经来到了这里,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又回去。问心无愧便无鬼。
她强撑着走到桥洞旁,鼓足了勇气,探头往里瞧瞧,倏忽见得一点微弱的烛光。
里头坐着两个人,一大一小。小的那个倚着墙壁,似乎在睡觉,大的那个坐在烛火旁,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一眼,楚歌就确定了他们正是白日的那一家子。当即她松了口气,但有更厚实的紧张扑面而来。人是找到了,可怎么说才好?她得把这表现出来是真正的歉意,而不是施舍。楚歌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包裹,抱在怀里叹了口气。可人命关天。她心里想着,再怎么害怕,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去。
楚歌在门口喊着说,桥洞里有人吗?
里头不回声,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楚歌想,估计他们也被自己吓到了。她又说,我是段家的,我来给你们赔罪。半天里面才传来一个少年低沉的声音,说段家的?是打人的那个段家吗?楚歌说,是,我替我们家少爷来的。那少年说,你走吧,我们不跟段家的来往。语气十分冷淡。楚歌好声好气地说,公子,我替我们家少爷跟您道歉。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老伯的伤严重,不施药是不行的。我带了些药来。
语毕,楚歌又耐心等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脚步声。那少年从桥洞里走出,分明一张与白日无差别的脸,额头却多了伤口。那伤口鲜血淋漓,虽然勉强止了血,但依旧骇人。楚歌看了一眼,没敢接着看,行礼说,见过公子。少年上下打量她一阵,语气依旧很生硬,却说,进来吧。
楚歌依言随着他进了桥洞。这少年和她差不多岁数,个子倒是高出去不少,只是看着略瘦,眼神沉下时,就颇有些阴鹜意思。桥洞里昏暗一片,什么都没有。只在深处摆了一张桌子,桌角也已浸水腐烂。四角摆着一些破烂废品,最里头放了一卷草席,草席上躺着一个人,身上曳一条脏兮兮的短被。白日里见到的男孩正坐在草席旁边,脸上青紫未消,头顶着墙,看到她进屋,跳了起来。
楚歌心想,那躺在席上的想必便是老伯。伸手就要往包裹里拿药包。少年说,宜儿,你接着睡,我同这位姑娘说几句话。于是转头对她说,你们家少爷怎么没来?楚歌不知怎么解释,只说,是我自己来的。那少年冷笑道,你们段家的善心,我们心领了。只是若是为装腔作势而来,倒也不必。辛苦小姐在咱们这儿脏了鞋。
楚歌说,公子,您误会了,我不是段家的小姐。我只是个丫鬟。少年有些惊异,眼神倏地变化些许,略有复杂地看着她。楚歌说,论小姐,我可比不上,小姐也是不允许单独出府的。公子,老伯伤得重不重?我拿了一些治跌打的药,不知道可不可行。还有些药草,若是老伯生了病,可以煎一煎。顿了顿,她又拿出一只包裹,说道,不知你们有没有煎药的药罐?我心想可能没有,私自带了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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