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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三)(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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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影下了山,直到师父调侃我:看够没有?还不做饭?为师快饿死了!

我才回过神来,师父便拎着酒葫芦晃晃悠悠地拍着我的肩膀,乖徒儿,以后不缺生意啦!哈哈哈哈哈!傻小子,你的爱情也要来了!

自那之后,那小娘子便常常来到我和师父的茅草屋前,看我斫琴,听我弹琴。一来二去,师父、我和她便熟络起来。

有时,她也会带着师父让我赠她的那把琴,我与她同谱一曲,琴瑟和鸣。

她话不多,只是看琴入痴,听琴入痴,弹琴入痴。后来我下山卖琴,才听闻街坊传言,原来她是琴仙下凡,故而对琴如痴如醉。我深信不疑。

她的父亲也是开明之人,很快便应允了我们的婚事。我们便在江州拜了天地、拜了高堂,饮了合卺酒,成了亲。我拿这些年积攒的一些银两,辟了处院子,我们养了些鸡鸭猪鹅牛马,围了片菜地,虽不富裕,但也自给自足。

闲来无事,她便对着院中的鸡鸭弹琴,我则在月下斫琴,用闲散时四处收集来的蚌壳或螺壳为琴定徽。蚌壳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中,就能够极大减少错音。

我们的女儿就出生在一片月色里,那晚的月亮是明黄澄澈的,散发着舒适的光芒。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看着窗楹外的月光,问我,女儿该取什么名字。

‘人间何所以,观风与月舒。’女儿便唤作风月舒。

女儿出生后,生活略有所拮据。她便找了处茶楼,做了个挂名的琴师,艺名唤作‘希音’。我每月能斫出两把新琴,每把琴赚一两银子,生活倒也悠闲舒适。

后来我老了,斫不动琴了,便将这项技艺传给了我们的女儿——风月舒。她也老了,便也把弹琴之术全都教授给了女儿。就这样一天接一天的过着日子,一代又一代的守着传承。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又正逢太平盛世,我们安稳相伴一生。

我这辈子没有去过别的什么地方,就在江州,只是江州,看着江州城门渐渐斑驳,盘踞上了老树根,而烟花易冷、人事难分。我这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斫琴;我这辈子,只爱了一个人,蘅儿。

而她这辈子也只做了一件事,弹琴;只爱了一个人——那就是我风铭。

在琴声中,我们把彼此看透了,看到老了。

她头发花白,牙齿都掉完了,吃饭只能喝汤,成了老太太。而我也老了,成了老头儿,我走到哪里,都得拄着拐棍,敲敲打打,免得摔跤。

她嘲笑我,牙都黄了,斫刀都拿不动了吧!哈哈哈!我说她,牙都掉完了,每次都要我给你做汤喝!她反驳,我还弹得动琴,你早就斫不动琴了!我气哼哼地懒得理她,你弹得什么玩意儿,就牛听得懂!

那天夕阳西下,她摔了一跤摔到我怀里,我扔了拐杖,伸出老树皮一样的手抱住她:小娘子……我们一起走吧……

她在我怀里睡着了,头发已经全是银白色的了,我忽然想起年轻时在脑海中做过的一个比喻:我初见她时,她的皮肤就像髹漆后完美无瑕的琴胚。如今,我抚摸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看她皮肤上的皱褶,像是褪了漆后未经打磨的老树皮。我这才看清了她最真实的模样,原来是一树最好的斫琴之木。

我打了个哈欠,老太太,走慢点,等等我。”

“一场梦醒,竟又回到了泉林沼泽。她坐在那棵老树爷爷下面,看着我,安详而平和。她看我醒了,便伸出手抱我。在我耳边挠痒痒:‘老头儿,我一直在这儿等你醒呢!’

我仿若梦中,仿若梦醒。眼前的她,是真如假。

这时才明白,原来人间一场,不过是掉入了那墨族登徒子设下的陷阱中,所幸,醒来,她还在,而那片泥潭,早已不知去向。后来我们上了战场,才知,原来那墨族的登徒子不是旁人,正是墨族四皇子莫珏。”

“回到神界后,我与蘅儿回望人间的一生,想起我们的女儿孤零零一个人还在人间生活。蘅儿于心不忍,便想要去人间寻找我们的女儿。我们在天上看到月舒成了一名孤女,独自葬了我们二老的遗体后便一个人守着那座小院子,守着院子里堆满的、未斫成琴的木材。

蘅儿便下界显了真身,与女儿相认,想要将她带回神界。女儿在人间已有四十来岁,全然是成年女子的体形了。但一进入神界,月舒的骨骼和体态竟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月舒迅速缩小,在神界中竟变成了八、九岁的女童模样。我和蘅儿便带着月舒寻访各路医仙,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月舒是我们在人间时所生,本是肉体凡胎,因上一世做了许多好事,故上天恩赐她这一世仙缘,投胎托生于我和蘅儿的家。月舒虽有一世仙缘,奈何肉体凡胎资质未改,天生无神骨,便成不了神。故一旦强行进入神界,便会骨骼体态同时缩小,异于在人间时的模样。蘅儿不愿放弃与女儿的这段缘分,于是将月舒送往了天元山进行修习。如今月舒在天元山中,已有数万年了。有一位巫医曾经告诉蘅儿说,若想保月舒在神界无恙,就不能常去山中打扰她修习。至于月舒修行种种,全看她这一世个人的造化。所以这数万年间,我和蘅儿都不曾上过天元山,生怕惊扰她修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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