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无踪·柒(1 / 3)
裴镜渊又算对了一次。
什么神仙药也救不了一个病入膏肓的死人,更何况那慕容花本就伤心伤脾,沈江鉴咳了一夜的血,几乎没有力气抬起头来。
等到第二天天明的时候,他掀开沉重的眼皮看着坐在床边独自垂泪的叶婉柔,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胳膊,费力问:“裴镜渊呢?”
泪水戛然而止,叶婉柔看着他:“陛下您说什么?”
自从裴镜渊和张意之秘密向南治灾,每日探子报回来的信雪花一样飘在床头,有时候他瞧见会皱起眉头责怪裴镜渊的一意孤行,可大多数时候的喜讯又会叫他忍不住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直到前天,裴镜渊和张意之在遇刺之后彻底失去了音讯。
“错了,这步棋错了。”沈江鉴面如死灰,他盯着飘动的床帏丝带。
“他才是我的……”
叶婉柔面上惊骇实则内心平静无波,隐隐又有些嘲讽。
她的指甲里还藏着裴镜渊给她的毒粉,无色无味,四年以来随着日居起卧一点一点侵蚀进他的身体里。
皇帝没有说完的话——裴镜渊究竟是不是那位早就该死了的太子殿下,叶婉柔不清楚,倒是问起来是不是他指使下杀了眼前这个人她清楚得很。
沈江鉴预感到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他的头越来越沉可是脚越来越轻,甚至在半迷糊之间好像看见了止晚,她披着衣裳坐在床边,枯瘦的脊梁还是挺立着,一双眼睛怎么都不肯再看向他。
既然如此,他要在活着的时候把剩下的棋子走完,这么大的一盘棋,这么多人的斗争与无辜离世,不能在最后毁于一旦,不能在最后毁在他的手里。
“……赵骅、把赵骅叫过来。”沈江鉴咬着牙大口大口喘息着。
叶婉柔垂下眼眸,别了别腮边的落发,轻声:“臣妾这便去。”
而同在嘉阳,自从隐晦传出裴张二人遇刺失踪的消息,沈晏清已经背着手在窗边站了一天一夜,从日迟到日初,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明明朝堂内外都已经乱成了一锅,无论是裴镜渊张演之下落不明还是陛下病重将不久于人世,可偏偏到了沈晏清身边就像是巨水吞并了波澜,空留下寂静与沉默。
阑珊说:“您应该开心,无论是张演之还是裴镜渊还是沈江鉴,这是一石三鸟的好计谋。”他垂下头,掩盖住深深浅浅挣扎的神色,“就算您不为将要到来的皇位感到开心,至少快要自由了。”
一旦沈江鉴死,不仅大仇得报,他的使命就算是彻底完成了。
他自幼时追随沈晏清,虽然初始只是一个监视也不知究竟在什么时候生了几分怜意,没人人比他更明白,他知道沈晏清这些年从未畅意过。
阑珊清楚记得殿后面鼓起的一个小包,里面干干净净盛着他为她临摹的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画,埋葬在开的最盛的海棠树下。
他不想杀张意之,可张意之为他而死,那朵花,明明十钧向他保证过不会要了那个年轻娘子的命,却偏偏叫她一阵春风落红去了。
沈晏清就扶着树站在那小鼓包前面,指甲扣进了书皮里渗出血丝,他一动不动盯着,像是要穿出一个窟窿。
颓然至此,叫偷偷看着的阑珊生出一些奇异的幻想。
像是一片孤雪,落在煎熬里,水沸腾着嚣叫,雪花却安安静静变成了水的一部分。
可他偏偏不是雪,是墨色的影子,是身负大仇的孤子,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就连李老先生的死,里面有几笔是十钧的手笔亦然说不清楚。
那些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因为他不清不白死了。
他明明也想要保护他们,可他自己都寄人篱下受人牵制又怎么护得住。
后来他生出倒刺,叫自己伪装成他的样子留在沈江鉴身边,揣着刀子去了主殿,放了一把大火,刺死了安愿。
阑珊知道,只有那一刻他是畅意的,他干了很久很久之前一直想干的事。
“是嘛?”沈晏清嘴角讽刺大过一切。
“可我偏偏懦弱,我只屈从于……”他说到这里,突然就顿住笑了声,似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不能全然交付。
我只屈从于现实的温柔。那张被反复提及早就已经在回忆里模模糊糊的阿娘的脸,他快要记不清了。可是张意之的,张演之的,他记得一清二楚。他想要温柔小意,想要柔软的指尖和打碎阳光的裙摆,他想要兄长一般宽厚的信任与庇护,他想要在醉酒的时候躺进他的臂弯像是跌进一场梦里。
他想要自己的一个家。
先前他不明白,也曾曲解了自己的诸多意思,因为他从不敢想自己是为了自己活着的。可现在他明白了,他不想要那些人死,也不想什么复仇,如果可以他想要留那个女子永远在自己身边。
哪怕她并不喜欢自己,哪怕她甚至有些厌恶。
张意之死了,他开始有些疯狂想要在张演之身上演示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想要张演之弥补心里残缺的那一角,疯狂到他想要张演之替代她留在自己身边,可他偏偏注定难以启齿。
沈晏清什么都没有说,可每在心里吐出一个字他的面色就苍白一二分。
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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