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秋去无踪·陆(1 / 4)

加入书签

镜渊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那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而与其说是梦,更像是跌进了回忆的旋涡里湿漉漉趴在岸上奄奄一息:

梦里有一颗很大很繁盛的海棠花树,每一年春天那树上会开满玲珑娇秀的海棠花,丛丛簇簇,若意其间。

一阵风来,花瓣簌簌。

在那棵树下,有一张小小的书案。在书案前,走马灯一样轮转着闪过很多人的身影。

娴静淑良的母亲浅笑着给他端过来一盘糕点,扇着扇子,心疼他从早到晚都要读书。父亲、祖父,严厉的、慈爱的、和煦的,就在他面前,教他何为君何为臣何为子何为父,什么是圣贤什么是奸佞小人。

他小时候算不上沉稳,甚至比同龄的孩子稍晚熟一点,等到书读完,他就三两步爬到树的高枝上,看遥远的皇城从古朴的钟声中醒来,又在晨幕中翻个身伸个懒腰。

他知道,素未谋面的姑姑在那里面。

他曾远远看见过她,皇后娘娘的仪驾上五彩的丝线在盖辇上纷飞,她仪态万千,眉目可亲。

每当那时候,千万条红线丝缕随风飘扬,细小的铃铛点缀在其间,“鹤鹤”作响。

等到人下来,盈盈袖中香。

陆氏的嫡长孙,如何显赫的身份地位。他读圣贤书,他受荫庇,他锦衣玉食。

直到,那天钟声仍旧响起,可皇都里多了妇孺的哭喊,一堵高墙之外,是乱军屠杀肆虐声。

祖父抚掌仰天笑,目眦欲裂,泪撑破眼角,说出那句:“我既不成仁义,杀身以成仁。”

隔日清早,一身青衣,清贫操劳一世的老人,一条白绫挂死在高台上。

君子死而正衣冠,他死的并不雅观。

像是一生到了迟暮的时候,反而失去节操。

可他永远不敢忘,他是为何失去清白,他是为何才做了梁下鬼、冤死魂。

家破人亡之际,父亲带起他选择了一条与逃亡逆流的路,他们踏着地上的血水往战乱不断的皇都里跑。

他害怕,忍不住问:

“父亲,我们要去哪?”

父亲染血的的大手不似平常温暖,覆在他的眼上。

他说:“别看,别怕……”

“渊儿,你记得,陆家是清白的,我们没有错,错的是心术不正的奸佞,是贪图江山杀戮的贼人。”

匆匆经过院子时,在指缝间窥见一息,才发现不过半月余,春盛春竭,那棵树在一夕之间白了头落尽花苞,只剩下枯枝败叶。

那天他沾着浑身不知道究竟是他自己的血还是父亲的血,被塞进厚厚的城门里。

城门关,阴阳两隔,一墙之外,是想见再也见不到的人。

他想要哭喊想要留住父亲,可是娘娘紧紧捂着他的嘴。尽管她自己颤抖着滑落在地上,尽管她身下流出好多血、汩汩地像是流尽了生气。

可她仍旧含着泪笑着,轻轻在他耳边说:

“不怕,我用他的命换你的命。”

“这样,你就能光明正大活下来。”

“陆氏死了这么多人,沈家终究要还的,要还的。”

要还的。

沈家终究是要还的。

他的手指颤动着,想要像是小时候一样缠住娘娘的衣袖,感受着身边死物唯一的温度。

可幼时,每每握住金丝银线的衣袖,总有一双眼睛悲伤地垂下来看着他,那一双像极了祖父、父亲一样曾也有清鹤之志的眼眸含着的深意叫他心底生寒,似是被契进了寒月,无端生风雪。

可这次,回应他的没有冰冷的悲伤、没有无望的焦灼,只有一双手,像是儿时母亲的手,有力地回应他,握住了他。

她说:“裴镜渊,我带你走出这里吧,我背你走出这座山。”

风雪停,明烛天南。

那晚上,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她是唯一的变数。

他设计沈晏清设计自己设计皇帝,去赌一场所谓的父子之情,他赌皇帝走投无路,他赌他震怒,他赌自己一定会被救起来。

最重要的是,这数二十年谋下的局面时至今日还差一轮大火,足够将阴谋挑到明面上,足够叫江老贼未战先衰一大将。

可在那条街道上见到她,他第一次生了终止计划带她离开的念头。明明算计好了他已经提前离开,明明算计好了他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为什么还是把她搅和进来?为什么他们还是遇见了?

那时候,在脑海里,突然就闪过老师曾笑语告诫他的话:“你与沈江鉴,你们两个,总是算计,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什么都算计,甚至不惜把自己都算计进去,可一个人的心永远不能被完全束缚,总有满盘皆输的时候。”

尚且不到满盘皆输,却感受到了什么为为之一颤。

其实他第一次见她,那时候还不是她。在那家酒铺茶楼,他一身清正,两眉一折,手上干净利索,压着徐长跃,板板条条训斥了一通。

他站在窗边被屏风遮住的阴影里,看着他落在门影处光里的背影,方才丢下刀子对峙时的强硬荡然无存,只留下一席青衫书生的壳子立在桌边,看似占了上风,实则一无所有。

他突然有一瞬间想到,他们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