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影绰绰·伍（1 / 6）

张意之像是一只不断南飞的雏鸟，只在嘉阳停息了一瞬就又要马不停蹄启程。

这一次她没有带上任何一个人，赶马的是小七，她与裴镜渊坐在车上。

启程那一天是夏天的最后一天，蝉声熄了七成，还有隐约像是捂在棉被里含含糊糊从林子深处传出的不明了的声响。

他们奉旨秘密前行，走的不是官道。

前几天连绵不绝的暴雨使得林中的泥泞狰狞难行。小七的马车轮子做得很好，这样不好走的山路，居然能够连续行走一周不停歇。

裴镜渊话说得很少，手上动作也少，只有在张意之晕车撑着头的时候会伸出手给她倒一枚小小的晕车药丸，再倒一杯清水递到她手里。

张意之不想再无谓掩饰什么，三尺大白纸用铜镇纸压着，尖尖的毛笔蘸了墨水在上面演算公式。

“小七，你进来。”张意之低着头含糊说了一声。

裴镜渊放下了手里的本子。

小七随意将马拴在一棵树下，拍拍手上的细刺打起帘子进来。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细细黑黑又连续的线条上。

张意之看着面上惊讶的喜小七：“你老师说你在工程上颇有天赋，你看看这座桥怎么样。”

小七却诉着一张小脸把手指向那团黑黑的墨水：“这是什么。”

“额，”张意之不成想他突然发问那成图以外的东西，当即一卡顿，“你知道什么是弯矩吗？”

“……”看着小七一头黑线，张意之也缄口，她心下明了，两人根本就不是同一套理解体系，她这么说无异于对牛弹琴。

“就是桥梁承力对板面产生的弯曲效果，当弯曲在合理范围内桥梁材质的恢复力能抵抗不至于变形，但是要是超过了这个范围就会有变形甚至断裂的可能。”

“不仅仅有材质，还与环境、设计形状、支撑方式、连接方式等等有关系……你手别乱动我的图纸，墨还没干。”

小七指指外面：“你去外面赶车，我在这里研究研究。”

张意之：“……”

“凭什么，你也能叫裴镜渊去啊。他不是也什么事也没干！”

“你怎么配跟我二师兄相提并论！”喜小七瞪起眼。

“好好好，合着就我一个外人！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张意之见裴镜渊只是淡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也不出口阻止，当即撇撇嘴挽挽袖子就弯腰出马车去。

马车颤动了一下，又重新开始平稳往前行。

小七坐在张意之的位置，重开一张纸开始顺着她的公式演算，越演算越心惊，最后他放下手里的图纸看向一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裴镜渊：“二兄，他……”他有些犹豫地说。

“他好像有点厉害。”

裴镜渊笑笑看着眼前纠结的小孩：“要是不厉害我带着他干什么呢？”

“但是他能信吗？我听说这些京都老顽固最保守了，他要是去添乱怎么办。”小七急急地说。

“不会的小七。”裴镜渊摇摇头，“她不会添乱，也不会好坏不分。”

“二兄你真的很乐观。”小七脸上呈现出一种复杂的慈祥。

“咚咚咚”是张意之在外面敲车壁，“喜小七，我都听见你在说什么了！”

“你听错了！”喜小七面不改色。

本来第二周预计能到中池歇歇脚，这样只需要一周就能到达受灾最严重的三溪，可是连绵不断的雨又将计划打乱，他们在渡洲被暴雨围困，只能临期改变计划，稍作休整。

他们住的客栈下面是一个小酒楼，在这样暴雨如注的天气显示出一丝清冷，说书人倒是很有意趣，还在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

青天白日因为垂暮阴云而彻底昏暗，大有伸手不见五指的趋向，店小二穿梭在桌椅旁边点上蜡烛。

裴镜渊带着小七去走访郡督府，张意之留在客栈，专注瞧着紧靠的窗户外，屋檐上飞斜而下的雨柱，面上神情有些凝重。

“书接上回，就说那暴雨倾盆，暗巷里小人张三急匆匆走，怀里还抱着母亲的救命药……”

听到这里，临桌上一行行人打扮的粗夫小声议论起来：

“今年这雨像是龙王豁了一个口——漏了，天天下天天下，真也不知道下的什么时候去。”

“嗳，别提，这大街小巷的关门的关门，街上冷清一个人都不见影。前几日老家来了信儿，地里的庄稼早就完蛋了，灾年啊灾年。”

“害，咱们这儿不还算好的？听说南方那边早就已经淹他娘的干净了，大人小孩的光着屁股往北方跑……”

“跑什么呢？”

“你说得倒是好！”那人撇嘴一脸不满意质问的模样，“还不跑等着被人生啃了骨头吃干净吗？”

张意之霍然站起身来。

那桌子上的几个人被吓了一跳，可等到看清楚只是一个瘦高秀气的书生就又松了一口气，彼此之间传递了个眼神。

“欸！客家！外面那么大的雨您倒是打上把伞啊！”小二瞧见张意之撩起袍子就往外走连忙直起腰吆喝住。

张意之变魔术一样从门口拿起那把斜放着的伞，晃了晃手示意她有。

小二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