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影绰绰·叁（4 / 4）

高处不胜寒，裴寒深，他想与命运一搏，想做那不胜寒的九五至尊。

“天下人没有不喜欢权力的。”裴镜渊故意说。

张意之摇摇头，一脸乏味，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我不喜欢。”

“要是有得选的时候，干干净净长大，学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研究一辈子，一个人好好的送走父母，然后怎么死的都无所谓。”

“……”，裴镜渊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只是淡淡的月光隐没在她柔和的轮廓上，平添几分温和的欢喜却又因为稀奇古怪的话多了两三分滑稽。

“你已经没得选了。”他淡淡回复。

“你不喜欢那样的日子吗？”张意之反问。

裴镜渊一顿，垂下眼帘：“不喜欢，太孤独。”

这谎言劣质又轻薄，一戳就破。

“我以为我们都是享受孤单的人，只关注于自己的事情，总想着逆天改命，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见。”张意之嘲笑道。

“那就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便学卢老师，来此隐居。”

裴镜渊皱眉收回目光，看见张意之露出来的小牙，知道她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于是回答道：“隐居不是老师的本意，和平盛世不会使智者甘愿隐居自罚。”

“我听张先生说过，”张意之接过话茬：

“他说卢老师来此居住，不单单是文人志士口中的大义单薄，若心有抱负之人不能实现自己的大道治世，便只能忍气吞声咽下苦楚，末了拂袖去，是为无奈之举。若是他心目中治世，有才能者都能不顾门第得到选举、崭露头角，为官为民。”

“民间昌乐，太平盛世。”

张意之问：“裴镜渊你想看到那样的景象吗？”

她问，你想看到吗？

裴镜渊终于明白她不仅仅是在询问自己，于是抬起头，审视她：“你想说什么？”

“我本来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可是看到了你如何对待你的老师，我想你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非要拿命搏一搏，可我今天听了安王的故事，安王败了，所以所有人都会因他而死，无辜的不无辜的、他在乎的不在乎的，裴镜渊，我从来不想劝你什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可是我现在仍旧忍不住想要知道：值得吗？”

“哪怕这样的烟火气这样仅存的温暖都可能会因此消失殆尽，裴镜渊，你决意要这么做吗？”

“你决意要这么做吗？”这是他十五岁将要离开卢氏的时候老师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好像只是很平常的一天，隔壁茅草屋里的煮茶香气合着墨水充斥着鼻腔，在那味道里他曾日日入眠。

“是。”裴镜渊几乎没有迟疑，张意之从那层层覆盖的冰雪下听到了深深的带着浓稠血腥味的恨意和隐忍，“我此生只有那一个念头。”

他起身，却见对面的张意之面上露出一丝悲切，他不明白那悲切从何而来，却想到了很久之前陆氏在小堂子里藏着的那一尊菩萨像，曾被重重摔到地上而四分五裂，不知道是谁，用胶水一片一片粘了起来。即使仍旧被放在高台上，那上面有了裂痕，摸起来会在尖锐处划伤双手。

可那双眼睛，从始至终，悲天悯人，撼天动地。

裴镜渊听她小声说，渐渐消散在风里：“真是可惜，我曾也有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