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世之道(2 / 2)
却带着极强讽刺意味的笑语打破了燥热的朝堂,张意之垂袖看似是在面上,实则转向裴镜渊。
裴镜渊含笑,不偏不倚对上张意之看似询问实则刻薄的眼神。
“那么敢问裴大人,何为规则何为治道?律法道德难道只是悬挂在朝堂之上高高在上的模范,而文人集团的人都被庇护在羽翼之下,行不通就要大打折扣?[4]”
“这样的规则,这样的治道,便是你们所希望的?”字字锥言。
沈江鉴竟从最后几声尾音中听到了张甫的意气,宛若现在台下凌眉善目的不是少年风发张演之,而还是那个年老躬亲震慑朝堂里外的张太师。
那道影子,叫沈江鉴情不自禁抓住了龙椅上的扶手,微微坐正了身子。
朝堂中正正默了三秒。
而裴镜渊立在原地,他全然严肃的时候身上的文弱似乎被洗去了,而不可置疑随之而来:
“张大人,百年大治无不遵从大人口中祖制治道,然现,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夷狄,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而风俗日以衰坏,四方有志之士,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久不安。此其故何也?”
“患在不知法度故也![5]”
“南方水土肥硕且常年安定少乱故而金银长足,世家大族盘踞,势力错综复杂,保举选官的影响已经远远超过科举,可富鼠治世与民行贿参与天地买卖形成高债,贫富便日益显现出来。”
“世家大族、地主之流腰缠万贯,被剥削的百姓手中却没有丝毫油米,朝堂的银子有从何处而来?”
“我私下与裴大人都曾探讨这些问题,也以为裴大人真的理解了我的用心。”张意之不待他的话落下,当即接声朗音道:
“加薪之银从何处而来?你催税负债把百姓置于刀剑之上,行来的银子却分给不守规矩的官吏,助长社会歪气,清白何在?”
裴镜渊抱手重叠,“自古以来从来都是清官如凤毛麟角,贪官如黄河之砂,我们站在文人之上站在朝堂中,却需要明白百姓之上直接能看到的不是朝堂而是大大小小小的官员,朝堂的治世之道、规则政策都是他们在替我们践行。我们唯有护民而不顾开罪于民。”
“这才是清白,这才是崇民知之道。我一时竟不知张大人口中的清白指的是什么?”
他眉间清浅,可是前台一片清明之色,融进深邃的眸子中,凭添几分动人的神采。
“敢问张大人,大人口中,文人官吏的清白,便是死守这规矩,独坐一室却不见天下人心?”
“好一个独坐一室,君子慎独知礼数,你读的书都到狗肚子里了?”这却不是张意之,叫张意之说出这话她是万万开不了口的。
是另一个她不甚相熟的祭酒,已经一大把年纪了,指着裴镜渊的手微微颤抖,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守规矩的顽物,不可教化。
张意之从那指尖看到老者失望的眼睛,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天在大堂中指着自己颤抖跺脚妄图拿辈分与礼教困束自己的老人。
裴镜渊丝毫没受他影响,他的腰背依然挺坚,如青松负雪,目光炯炯有神直视张意之。
可是终究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他的眼底还是忍不住红了。
张意之从他身上,竟看出了几分不屈不挠势必要变法的少年意志,那份求新,她读懂了几分。
“裴大人。”
一堂寂静,众人都在瞧着这位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祭酒大人在年长的师者面前受责难。
好像能站出来帮他的人很少,他推行的科举选任制度还没有彻底完全,刚刚从底下拔上来的人还没能走上朝堂。
可是反观张意之,或说是张演之。
他的身边,尽是年长大儒这一类道义深厚之人,他们自动将这个年轻的小辈护在了身后,和裴镜渊站在了对立面。
那么那一年,那一年她拿着厚厚的履历穿过人群在坐满了漠视之人的高楼上一遍一遍在暗潮和不屑一顾中客观冷静陈述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学识自己的能力时,也是如此吗?
站在对立面,而孤立无援。
张意之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她盯着裴镜渊:“我从未忘记,什么是文人清白。可我永不会独坐静室,裴大人,我拭目以待,你的新政、我的主张,便叫这天下看看,如何才能弘晖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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