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烛明(1 / 3)
裴镜渊猜得没错,张意之早在路上听闻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就令下人们将当时在灵堂外面看热闹的几个张家宗子绑去了祠堂。
张意之接具了这副身躯,在五识中窥见从前那个娇秀娘子的一切:
宣德十三年霜降,祥云会聚,她与张演之出生。两人诞下之时,云开得霁,天地祥瑞。皇家国庙为她亲自批了命数,言凤格。究竟这凤格确有其事还是陛下为了给她赐婚太子孙拉拢张家已经不可猜测。
随着那命数的授意,尚在襁褓中的张意之便已经被决议了半数的人生。陛下亲自下旨为两个孩子赐名并定下了姻缘。
生为张家嫡女,又是太子准妃,她自幼受父兄礼仪教化,周转在后院与庙堂之上。既识书又知礼,很多男儿忌讳不便于叫女子得知的道理她也渐渐尝得。
不同于哥哥张演之说一不二的性子,张意之性情柔温,小心敏锐。她在这座大宅子中长大也渐渐洞察出张家已经开始腐败的事实。
可恨她只是一个女子。
而她短短只有十几年的风华便日日只在强颜欢笑的可恨与无奈中度过,而最后,她寄希望最大的哥哥死了,也成了压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意之手里攥着一根血红的丝带,系在她的手腕上。
上面是那个女子临终前的最后一句凝血铸成的感言: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1]
其意不解自破。
张家腐烂不可不治,而要如何治,便是方才在屋里张意之与张萧寒做成的交易。
张家的祠堂在大院的后面,雕梁画栋香火不断,潮湿的顶梁香木在雨滴的浸润下慢慢诱发香气氤氲在雾中。张家数十支血脉零零总总成百上千的人穿着不一而足的孝衣挤在祠堂大厅中,在烛火照不到的地方窃窃私语。
大堂正中被解押着脸朝下跪爬在列祖列宗面前的正是那几个族子。小的大概十四五岁左右,血气方刚的。大的也只有二十多岁。如此在人前出丑自然是各种不服,扭动着叫嚣着,口里不甚干净。
他们的母亲,则是埋怨哭泣辱骂,在人群中穿梭诉苦。
可是众人心里恍惚,不知道这位从来说一不二恩威并重的嫡长子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直到一阵过堂风掀起海棠花香,长裙摆过门槛,玄衣在门口站定。
众人静默,引眸去看,张意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漆锈未干的牌位。
非是端着或是捧着,而确确实实是两只手不避锋芒,捏着那细细尖尖的边缘。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更不明白她为何捏着那牌位过来。
“子礼,你这是何意?”张萧寒的亲弟弟、张意之的二叔,在这里他算是能说的上话,还有几个年长他一辈的偏脉祖宗,毕竟年纪大了,祭拜不久完就离开了。
如今这个祠堂中,张萧寒不在,张意之顶着张演之的皮衣,便是祠堂中的最正统的血脉。
张意之全然是没听见的模样,她面目肃然,从门槛处落步,等走到列祖列宗的堆位处恰恰百步,期间她也曾行至那三个宗子身边,当她走过,三个人不再挣扎,静默无声。
张意之站在最前面,手里的排位“吨”一声放在了高台供奉上,那一声格外清脆地在大殿中回响,毛毛躁躁的辣音鼓动着不知所措的人心。
张意之回过身,精确地找到了二叔张萧缨的身影,她先行一礼,但腰背不弯,极快起身,言语间颇有冷嘲热讽:“二叔觉得,我在做什么?”
“你……”他惊疑不定,“张家从来没有女子入宗祠的规矩。”
“哦?”张意之站在数百盏烛火前面却仍不能去除那寒气,似乎渗进了骨血里再通过皮肉散发开。
“可我记得,族规三章二条曾言,家有女子作出重要贡献的,排位入宗祠。”张意之的手搭在桌子上,或是以往做题时候的习惯,她的食指与中指一下一下及其有节奏地在木质的桌子上敲着。
落针可闻的祠堂中顿时回荡着她的敲击声。
“哒。”
“哒。”
“哒。”
张意之收了手,先是巡视了一周陌生的脸,最后皮笑肉不笑问张萧缨:“不是吗,二叔?”
张萧缨比张萧寒年轻三四岁,没有留着文人的胡子,相反他剃得干干净净留出光洁的下巴,看起来就比张萧寒年轻很多似的。
他听闻张意之的话,当即反驳:“难道张意之曾作出过什么重要贡献不成?”
“不是吗?”张意之紧随着他的话,“宗族中有多少族子的身份官位是靠着那一纸联姻谋算来的二叔难道不清楚吗?”
张意之伸臂一指落在面前跪着的一个孩子身上,眼神却紧紧扒着张萧缨:“就像是三子,他的官位从何而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张意之……”
“她读的官书学的宫礼、被刁难的行止礼仪,还有那些亲历亲为的宫宴设置,哪一样是她本就应该学的。张家子弟受她的恩惠得以入世,死后却不许她进入祠堂,二叔,这是何道理?”
张意之打断了他的陈述。
张萧缨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却高声仰音:“难道我张家时至今日全靠她张意之的姻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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