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约(2 / 2)
打紧的小毛病罢了。因着常与说书人、茶博士吃饭,知道外面什么药金贵、什么药徒有虚名,所以才在典当行混了下去。”
冒牌大夫哭丧着脸,懊悔不已地掩面,“我哪知道是船队死了郎中,顶头东家发令下来,临时要底下的人沿途寻大夫补缺。他们误听信我的吹嘘,把我捉上船凑数,然后我便再也下不去这黑船了!哎哟,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还想抱怨,池君原却觉得吵,想寻由头打断。正巧伤患挣动起来,池君原顺理成章地指挥半吊子大夫干活,将先前的话题偷偷揭了过去。再后来那受伤的男人反反复复地发烧,把一屋人忙得脚不沾地,连侍者来传话,要池君原入夜后同楼从赋见什么人都没听清,一直忙到夜深才有空吃两口冷饭。
池君原实在是累了,反复给黎念使眼色。黎念便替他收拾了外间另一张闲置的软榻,让他先去补会觉,还替他吹灭了烛灯。外面的灯火和水影透过没关好的窗漫照进来,亮得显眼,她这才意识到今夜对面船整船都悬着彩灯,热闹得有些不真实。
回神时,她借着那点光瞧见池君原在睡梦中皱着眉,想了想又折回去,爬到软榻上将窗户关严才离开。
再回到里间,被赶鸭子上架的大夫也趴在床边守着伤患睡着了。堵在黎念心头的东西慢慢松动一小点。她没有叫醒大夫,默默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盯着伤患,打算替他们做一阵陪护。
直到门被敲了敲,有人含混地说来送秽盆。
黎念轻步跑过去开门,正打算麻烦对方小声些,抬眼时愣住:“呃,孔行头?”
孔无忧也没想到会在最狼狈的时刻见到冤家,没好气地嚷嚷:“让让,送秽盆了。”
黎念吓了一跳,连忙踮脚向屋内看,确认池君原有没有被吵醒。还好孔无忧也不想多尽力地做这些腌臜事,俯身将洗刷好的秽盆和唾盂顺着地板滑进屋内就退了出来。
孔无忧转身便要走,黎念叫住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而后邀孔无忧到旁边说话。
孔无忧心知自己混得一日不如一日,挪过去怪声怪气地问:“您有什么吩咐?”
他准备接受她的奚落,但黎念四处张望一眼,确定无人后,从怀里掏出一小盒脂膏递给了他。
孔无忧愣了愣。
黎念将脂膏强塞到他手上,笑:“我之前问过谢医师了,抹脸护手的好玩意。你也不用和我客气,楼从赋那两大箱子药瓶药罐里的,我挑出来好几盒。反正是他自己的人放错,不拿白不拿。”
孔无忧摩挲着这几天因为算账、刷秽盆而洗得粗糙难看的手指:“……你倒是没有落井下石。”
“没有人会一直顺风顺水的。”物伤其类。黎念想,她和池君原现在看似安稳,明日兴许比孔无忧还要惨,没必要笑话他。“也请你不要同谢医师生气。他就那样,有些记仇但心不坏,没想着与谁为敌的。”
孔无忧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些人怕我揭举他们的表里不一。”东西倒是收到怀里,藏得很好。
黎念尴尬。她压根没想到孔说的这一层,只是有些社畜被捶打出来的“做人留一线”、“不要四处结仇”本能罢了。
她想解释两句,孔无忧却让她噤声,看着对面的灯火神秘地感叹:“那客人换曲子了。”
黎念顺着他的目光向对面的宴船看,在隐隐的箜篌声里突然想起来,她和君原是有被打招呼说陪楼从赋去见客的,但他俩明显都把这事忘了!
孔无忧瞥了慌乱的她一眼,似乎听到她的心声般说:“那客人提前动身,楼从赋仓促拿到消息,本来说要带上我、带上你和你姘头去作陪客……方才突然又递消息说来不及赶回。”他哼笑,“那宴船上的小娘子要倒霉咯。”
黎念有些不妙的预感:“……哪个小娘子?你说清楚,月叶还是风荷?”
孔无忧不答。他脸上的神情被光影遮掩,喜怒难辨地吓她:“你还是有几分聪明的,但不图富贵只求苟活的话,就勿说勿问。”
黎念识相地闭嘴,孔无忧遥遥看了一阵江心繁光、玉人妆明,却突然自言自语道:“……男人的心思我最懂。赶尽杀绝却算不得什么男人本色。”
他抛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走,徒留黎念一头雾水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孔无忧的话告诉大佬,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高见,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起,对面船上的箜篌声停了。
取代它的是一声突兀的惊叫。仿佛孔无忧的那句话如恶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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