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1 / 2)
这时,完颜宗弼怒冲冲掀帐而入。
“四太子——”阿万顿首。
“都滚下去!”
终而剩他和圆珠二人。
他来揽圆珠,将脸埋其肩颈之间:“有人想杀我。”
“谁?”
“我没有负伤。”他含蔑道,“区区小贼,杀不了我。”
“郎君竟这般动气?”
“我见那南蛮可怜,又思及你说过的‘仁’,就命部下为他松绑,再拿些吃的来。他乘机袭我,要用那绳子勒死我呢,多可笑!”完颜宗弼恨恨道,“果然,对宋人,对囚虏,宽仁之心,决不可有!”
圆珠腹内忽似一动,只作冷嘲:“四郎君,想杀你的人千千万,并不止这壮士一人。”
“什么意思?”
“贫者尚不受嗟来之食,更何况亡国之人?”
他大笑一阵:“小珠儿,你存着些本事。你做了我女人,摸透了我的脾性,笃定我不会因言杀人!”就坐下了,叫仆婢端来水盆,要修一修面颌上新生的绒须,又说,“奴婢们已将同一制式的珠翠钗环各送去你姊妹帐中,你父兄处的新衣、酒食也添不少,都为贺喜!我得了你,是一大喜;你腹中添子,又是一大喜。说来,我近日忙于军政,少来探望,你同我儿可还好?都说汉女柔弱,不比我们女真妇人天生强健。你上回说孕中害喜,想吃樱桃和青杏,我叫她们备了些果脯……”
“郎君是谋大事之人……”圆珠但觉恶心欲吐,“不能为我肚内这个分了心。”
“我关心你,你还把我朝外推?”
完颜宗弼怏怏不乐,把那多情眼从她腹上移开。
一个胡婢将热手巾拧干,另奉上剃须的小尖刀,跪而捧镜。完颜宗弼自取了刀片,镜面黯黯,映一对极亮的乌眸,如云中电光。他只二十余岁,年力精壮,魁伟不可敌,颌下美髯剃了又生,乌茸茸。利刃再一刮来,险险地与之擦过,一痛。他停下,长眉皱着,摸了一把下巴,微见几点青青的须茬儿,却并无血迹。
“你还有些须子没剃掉,我来吧。”
圆珠接了刀片,叫他坐好,那一刀蘸过水,落去他左颊,轻而快,快而巧,一掠即过的寒意,是水已冷了。
“郎君,你小心些,别伤着。”她与完颜宗弼相望,双唇幼嫩似抖动,“珠儿可不想你死。”
次日,山麓平旷,四驾马车歇驻。
国相二子,一为真珠大王设也马,一为宝山大王斜保。设也马初纳洵德帝姬赵璎姑为妃,乍得新欢,每多缠绵,令她乘车随行,自己则与完颜宗弼等人打猎去了。璎姑之貌,艳色如光。而独圆珠一人清清似水、濯濯似莲。圆珠将车帘一挑,晴光初透,林海刮碎云絮,一点一点鳞斑似的浮散。看过天,看过山,便见一道艳影立湖岸……
“皇姊——”
璎姑未睬。
“皇姊,你好么?”
璎姑既作金人妇,已衣金人服,戴漆冠,系蓝地黄彩蝶装花罗额带,后嵌玉逍遥。一袭全枝梅鸾章金锦六襞积襜裙,左衽窄袖,搭绛绢吊敦。一双米黄萱草暗花绫纺鞋,鞋头尖翘。
传说萱草是宜男草,妇人带之可生儿。
萱草缎便是“宜男锦”。
至于圆珠,久困金营,而不肯易服。完颜宗弼由着她,也喜她一贯汉袄汉裙,称“世无其二”。这一早,圆珠只戴小珠冠、梳龙蕊髻,描长蛾眉,点绛朱唇。衫袄素洁,不事矫饰。
“……皇姊?”
她方一回看,其声正冷:“是我失礼!不曾为九妹贺喜!四太子所送珠翠,我也得一盒,却可惜……可惜灵儿见不到你这富贵了!”
二十一妹纯福帝姬,入洗衣院时方四岁,感风触寒,久病无医。初时只是一般的咳疾,渐而痰热壅急、发作肺痈,有两回已咳出血来。金人嫌此疾不祥,将她逐出,关进一间小杂屋中,日给水食,任其生死……死了!六日前便死了,尸骨一度无人收。瑚云、璎姑等人屡求皇上,才求来薄棺一副,却恨无碑可立……
“我不知……我不知灵儿病了!”
“九妹日与四太子恩爱,怎知小妹境况如何?”
“你怪我么?”
“不敢!九妹最崇‘气节’二字,端的是文人风骨。‘凤凰于飞,福禄攸归。’你得此快婿,我也欢喜。我等虽困侑于这尺方之地,半步不出帐,却也知四太子如何如何情深难比,九妹又如何如何温柔小意。一道‘樱脯酿蟹’上来,便知你二人相好了!倘为区区杂事,使九妹折腰于四太子前,伤了夫妻情分,岂非灵儿之过、岂非我这皇姊之过?”
“我真不知……”
“九妹,‘花红易衰似郎意’啊——”
花开花败,与她何干?
风骨,气节,原皆虚妄之物,陈旧酸腐。
否则——圆珠暗思,否则自己早早同那罗吟絮一般向完颜宗弼服个软,跪下来求一求,洒些泪,卖些笑,他未必不会找大夫……又悔又恨,又痛又悲……
山尽处,风烟起。
一树春杏踞在崖上,怒放。
完颜宗弼驾一白马而游,虽不见雉鸡影踪,但也打来些肥兔儿。圆珠不吃那些烟熏盐渍、半生半熟的,他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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