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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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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诊却知,有了!

这一胎方不满两月大。

完颜宗弼喜极,当即赏予两个女医官四盒如意佩、沉香串,一共百金之物。

榻上新摊了一张极大的、灿烂的虎皮褥,圆珠正被包在兽毛之中,侧蜷而卧。此景落他眼中,那肌骨莹莹似玉,只疑将化作萋萋山野间的神女。右手骨节被割得太深,虽已由医官仔细涂药、包扎,但怕是——怕是再难抚琴了。寒潭印月,孤桐飒裂。银弦从此断,幽咽有谁听?他将她环抱在怀,嘱咐一句:“珠儿,你只以安胎为要。”

她不言语,无惊无喜。

“珠儿,别怕!”他再三道,“有我在呢——四郎君在呢!”

她似梦呓:“不要绑我……”

“谁绑你?”

“押送的人。”圆珠哀哀,“我们是人,不是牲口,为什么绑起来——为什么——”

“好,不绑,决不绑!”完颜宗弼思来想去,又将她搂紧一些,言语中尽是懊丧,“唉,在这床榻上,一夜夜狎戏、欢闹,鸳被翻浪,云雨情缠多荒唐啊……你还——还摸我背呢。我安知你这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本性居然刚烈如此?‘圆珠’,‘圆珠’,这么乖的名字却给了你这个最不乖的!第一回抱你,是在雪夜湖岸,你这湿淋淋的小猫儿,哪像皇女呢?珠儿,我告诉你吧,我做出那无情样子,不过想你哄一哄我,多对我笑一笑……放心,有珍珠胶,必不留半点疤。还疼不疼?我真恨不替你吃这苦了!”

圆珠回转身来,往他怀中一偎,像倦极了,一双秋眼水滴滴、烟濛濛。

“你一定不喜欢那个罗吟絮,我可叫她另嫁,再不污你眼睛!还有那个辛才人,叫‘拂拂’的,只十六岁,天真驽钝、不通诗才。你们岁数相近,又同为宋人,我叫她做你的婢女,将你照顾,好不好?”

“谢四太子。”

圆珠声微几不可闻,但那唇形动了动。

“好,我讲些事给你听。”他继续说,“你听人提过没?我少时曾有一妻,叫海翎儿。国中最乐,无如打围。你听过‘打围’么?勃堇、忽鲁、猛安、谋克,左右上马,每骑相去五七步之远,前后相望,延一二十里,以旗为号,两翼合围,遇飞禽走兽则迎而射之。方圆三四十里之地,可围二三十匝。当年,她也十七岁,一次围猎时将桦皮笛嘟嘟吹响,抢在太祖——亦即我爹之前射杀了一头麋鹿。倘按规矩,是当请皇上先射的。阿爹非但不怒,反而甚喜海翎儿有一股须眉之气,有别于闺阁娇女,正属儿媳人选。她所用弓长三尺,所用箭长尺二寸,纵马而奔,上下崖壁如飞……更挥鞭冲我而来,第一句是‘走开!’你说,好不好笑?我也笑了……”那淡檀色、好看的唇又抵在她额上,吐息微微,温软而可亲,“海翎儿傲是傲了些,但颇可爱。有一回,她不服我,与我比射,将一个五彩的萨满面具输给了我……那是情定之始。那面具,我走哪儿去便带哪儿去,从会宁到汴梁……我与十二弟扮作胡商,以刺虚实,三日真看不完东京一城繁华。娘亲知我开窍,就求爹赐婚。我牵一青牛为聘,酒馔百车,金银无数,先行拜天、射柳,又祭圣山、圣泽。拜门、纳币、成婚。新室中,管弦阵阵,焚香袅袅,世上最红是新娘红……但海翎儿——她心尖另有爱郎,受逼下嫁,郁郁而终,清白地来,清白地走……”

怒目为罗刹,低眉为菩萨。

说到此处,伤情无限。

“……面具呢?”

“烧了!女真行火葬,它与海翎儿一起烧的。珠儿,你有一两分像她——不是相貌之肖似,是性子像。”

“我不要像任何女子。”圆珠柳眉含愁,又将抽泣,“珠儿就是珠儿,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也只一个‘赵圆珠’。君子无争,我也不喜争,不屑争!倘叫我与她们争你,我争不过的!”

“我心在你,你自不必争。”

将寸心剖过,他又絮絮说往事……

人称四郎君亦猿臂善射、豪放狷狂,但他知道自己逊于当年的阿爹。太祖少年即有勇力,十倍于人,三发连中;建号反辽,挥千军、引万兵,纵横戎伍十数年,身虽死,名不灭,是响当当的女真英雄。观其为人,亦不贪好享乐。而今国相之二子却贪色寡德、凶忍成性,不见建功,只见淫逸。挞懒、希尹、宗磐、宗隽等人可用而不可信。十二弟宗敏勇谋稍欠,但晓汉学、存仁心,倒也算个可用之才。上京之雪尤美,他会带她去看……“按出虎”即金,按出虎水产金,水畔猎犬像狮子般大……每攻得一地,诸将大掠珍异,独他与希尹先取典籍文册,非尊汉学,是要“知己知彼”,如监书、藏经、苏黄之文、《资治通鉴》,另太学博通经术者、禅学通经僧……当年东京一游,见河运尽是花木顽石,以修宫苑园林,说书云宋江、方腊之事,始知这盟友腐朽、气数将尽,真如“瘦虎”与“病鹰”,大金则当引此为戒……说来说去,又绕回太祖。

太祖虽为次子,终得天下,那么他这个四郎君也必得天下!

“得来天下做什么?”

“送你。”

“我? ”圆珠一惊。

“到时,我们就骑马下江南,看陌上柳、双飞燕,荡桨摇橹,摘莲蓬与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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