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下阕二 深宅妇痴守步生莲(2 / 3)

加入书签

望着公堂正中站得笔直的她,句句字字皆清晰有理。

顾熙当时只觉这女子似蒲苇,似蒲苇一般坚韧。

四年光阴,他伴她左右。欢乐时有他,悲苦时有他。他看着她从勉强糊口到如今在菱州有了一席之地;看着她从飘零无依的蒲苇成长为一棵蓬勃生长,可供人乘凉的大树。

可同时,他也在担心。若是一朝踏空,失去如今所有。她会不会……顾熙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深思下去。

顾熙忽又忆起,自己受人诬陷遭逢难事之际。那时他觉得自己为世间所不容,生活难以为继。是她将自己从灰暗的生死边缘拉了回来。正如她所言,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她都活了下去。他又有什么不能活下去的?

而后他瞥见桑绿晚的右手。上头大拇指的地方空落落的。那一段时间,应是她最灰暗的时光......

顾熙蓦地释然了。

桑绿晚拿得起,放得下。不论前路如何艰辛,都会坚持走下去,哪怕前方等待她的是一条荆棘路。

顾熙绷紧的身子缓缓松懈下来,最终化作一句妥协似的叹息:“照顾好自己。”

不必说透,桑绿晚透过他的目光,已明了他想说却藏在心底的话。她正襟危坐,郑重地说:“有你这话我就可以安心去办自己的事儿了。马场有你坐镇,我就更放心了。”

“钱。”顾熙木着一张脸,伸出手讨钱的模样活像桑绿晚欠他几辈子债似的。

桑绿晚眨了眨眼睛,双手紧紧捂住腰间的钱袋子,一脸苦大仇深:“顾兴和,你就给我留点家底子吧。我这到了别处,还要疏通关系,打点一二。”

顾熙鼻音轻哼:“听说连庄员外都知道我们马场经营困难,怕是很快便要倒灶了。”

桑绿晚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一下下轻扣在扶手上:“你这两年管理马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自然知道,但就怕家贼难防。你猜庄员外得的消息是从谁那儿打探到的?”

“是从今日给我递消息的那个小厮那儿探到的。”桑绿晚丝毫没有犹豫答道。

顾熙微怔:“你……你怎么知道的?”他稍稍抿了下唇,表情严肃道,“那你一定不知道,这消息的源头是从哪儿来的。”

桑绿晚神色自若,点了点额头,淡淡出声,像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小事:“是禾娘子。”

禾月是专管马场账房的主事,不仅是一手算盘打得利落,就连账簿上的明细也是次次做得清晰无误。这招以退为进的,正是出自禾月的手笔。

顾熙的嘴皮子张张合合,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又是……”

“如何得知的?”桑绿晚接过话头,嘴角噙着笑,“因为这事儿是她与我商量的。”

当时禾月来找桑绿晚商量,桑绿晚都有些不敢置信。诚然禾月与她是旧交,但大抵是当初桑绿晚把她弟弟禾荀揍得太狠了的缘故,即使事出有因,事后也与禾月解释,却仍是把护犊子的禾月给得罪了。

因此,禾月常常用一双寒冷彻骨的眼神凝视着她。每至此时,桑绿晚总会默默在心中哀叹:自己罪不至此啊......

顾熙面上怔怔,心中升起一股未明的酸涩。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将其压在心底,问道:“你为何不跟我说?”

“跟你说?你会同意我去使些小手段?”

顾熙刚想反驳,但很快就将话咽了回去。虽然平日里他时常会挤兑桑绿晚几句,但骨子里的清高自持是断不会允许任何人去使些阴私手段。因此,即使他明白并且理解桑绿晚,即便她并未用什么狠毒手段对付别人,却也绝不会支持她这样做。

桑绿晚没有说话,指节依旧有节奏地敲击这扶手。她心中跟明镜似得清楚。

二人各怀心事,陷入长久的沉默。

还是菖蒲从外间走进来,打破了萦绕在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娘子,画具已备齐。您什么时候启程去庄府?”

桑绿晚支起身子,拿起桌上剩下的五支竹矢,款步朝顾熙那儿走去。她将其中四支递给顾熙。见他不接,便放在他身旁的茶几上。

顾熙抬头看着她娉娉袅袅的背影。他相信她,但仍想极力劝她留下:“一定要去吗?”

桑绿晚步伐一顿,回首望他:“我在那儿有一旧债未清,一陈情未还,一夙愿未了,心中难安。”

“四年了,你从未与我说过从前的事,我也从未问过你。”顾熙笑了,笑得萧索凄然,“可无论前尘如何,你现既已远离纠葛,自可以在这儿过你想要的日子。何必在意从前纷扰往事,徒增烦恼?”

“就算远离纷扰,可心中不宁,夜夜被梦魇所缠,怎道无忧?若不了此间事,岂敢一壶浊酒慰平生,怎谈一片闲情寄山水?”

“纵是艰难险阻,万水千山,你也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桑绿晚说的时候沉稳郑重,如她从容自信的步伐。

“哪怕中间一波三折?”

“之前我们所经历的哪件事情不是一波三折。”桑绿晚驻足在与门槛不过两步之遥的地方,回手一掷,只听木石轻碰的泠泠声。

再回首,便见竹矢在铜壶中左右轻晃,余音阵阵。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