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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阕一 闺中燕羡园外四景(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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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很早就开始明白自己及笄之后的归宿便是内宅。临了到头,陈知意却平白生出几分不甘来。

明明母亲百遍千遍地告诉她,那就是女子既定的命运。可她为何会觉不甘?

或许是因为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而她,也从没有扪心自问过。

陈知意不愿让花团看出她心绪不宁,免得多一人跟她一同烦扰,不过更添愁绪。她道了句“有些累了”,于是轻轻挥手,示意花团不必侍候。

见花团退到外间,她立刻旋身而去。

衣摆翩涟起伏,碧色裙摆飘荡,荡起一片碧波。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湖还是裳。正如她起伏不定的心,难以分辨前方她将要走的那条道路。

穿过画案后的落地罩,便是阑槛钩窗处。

三月春意渐暖,陈知意一早吩咐下头将这一侧隔绝冬日凛冽寒气的隔扇拆下,露出小院中花团锦簇的春日来。

只有在无人处,她才可抛却多年养出来的贵女仪态,松松散散地斜倚在檐下坐槛的美人靠上,偷上浮生半日闲。这样的岁月静好,究竟还剩多少供她挥霍。

她越是深思,烦扰便多添上一分。只得努力摒去杂念,凭阑望去。淡粉的垂丝海棠,鹅黄的玉兰,紫红的芍药,以及各色牡丹月季应有尽有。

万紫千红,百花齐放的盛景,哪有半分早春冰泮发蜇、百草权舆之态。

这春意盎然的景象本是一扫烦愁,令人欢欣愉悦的。反而,勾得她心中愁绪不减反增。

陈知意略略扫了眼,便惆怅地移开目光,打量起廊前用奇石围起的一汪池塘。

“呵呵......”她望着那池静水不由轻笑出声。

就连这小小池塘也被下人精心地将上头未化的薄冰捞去,换上了清澈见底的泉水与几尾活泼的金鲤。哪怕先头摆在堆石间的黑松长势再如何喜人,也被另一株裁剪得当的给一并替了。

她意兴阑珊地将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不再看那满园春色,省得旧愁未散又添新愁。

陈知意无意间掠过屋梁。那上面雕满了四时四景、花鸟鱼虫。只要梁木不腐,其上美景便是不朽。

恰如这满园景色,从未有过一片残花落叶在院中零落成泥。

只因她母亲深信残枝落叶乃衰败之象,宁愿出大笔银钱从暖坞购来大量昂贵且未至季就已早早催熟绽放的花树,也不愿一株剩蕊残葩出现。

陈知意曾在书中读到过这么一句,说院中景色应是“纳千顷汪洋,收四时烂漫”。她的确在四季的院中赏过四时盛景,看遍四时烂漫。

可惜,岁岁年年花相似。

春桃,夏荷,秋枫,冬梅。在这一方小院,除此以外,别无可赏。

但四时之色,不应只有盛景,也不应只余盛景。应是她赏过的每一幅画中所描绘的风景。

会有温柔和静的湖,蜿蜒绵长的江,波澜壮阔的海,巍峨连绵的山峦,变化莫测的沙漠,一望无垠的草原;会有花团锦簇的热闹;自也会有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悲凉萧瑟。

四时之景,就该是这方宅院外的广袤天地。

陈知意伸长脖颈,努力眺望着,想要一窥宅院外的天。她没能窥得独属于江南的秀丽,也没能窥见长街上的万家烟火。

独见楼阁一重又一重,屋檐一叠又一叠。

这何尝不是枷锁?一道又一道,将女子桎梏于深闺。

陈知意轻声叹息一句“莫要妄求”,又重新埋首于臂弯间,陷入沉沉的无边思绪中。

即使皆非她所愿所求,对她们这些家境优渥的官家女子来说,除了嫁个身份相当的之外;另一条出路,便只剩下嫁个身份地位比自己更好的世家子弟。

摆在她眼前的道路只有嫁人,无论是门当户对还是高嫁低娶。

可不管嫁给什么样的人,她注定与深宅纠缠攀附。生于斯,长于斯,长眠于斯。究其一生,都逃脱不了。

说来可笑。

有时都不知是自己如菟丝子般攀附在宅院中,还是这深深宅院才是那菟丝子缚住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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