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晦(2 / 2)
家挖通了的支渠,也高兴起来。
汩汩水流涌入支渠,分散蔓延进田里,滋润了一大片干涸的土地。
叶若皎面色红润,额上微汗,看着疏通的支渠,也同样喜悦。
千秋岁发现,叶若皎此刻的形容不同于此前一板一眼,她笑时眉眼与脸颊舒开,烈日下,黑缎似的发上晶莹,似乎连发尾都是轻松的,随微风微扬。
叶若皎容色清淡不张扬,美得极顺眼,千秋岁极爱看。
不见天里的魔修,可不会有这样一副神情。
田间叶若皎总觉得有道目光一直直白地望着她,待忙完,她循着目光找过去,看见了千秋岁。
少年在高处,远得她只能模糊看清一道影,他脑后的发带随风飘扬,整个身子纹丝不动,就连见到她看过来时,头未动,目光也不移,遥遥与她对视。
甚至她都能想得到,那少年神情定然是平静的,见到她看过来,面上的形容才有了变化,或许会狡黠勾起笑,然后同她道一句“姐姐”。
叶若皎脸颊忽然几分烫,她抬起手背擦了擦脸,同时收回了视线。她觉得或许是今日的日头太毒了。
但叶若皎没发现,眼下的时刻,分明已至傍晚。
教会此地民众如何应对灾情,叶若皎便带千秋岁离开了这里,继续往北走。
她沿路救治凡人,穿林时偶遇受伤的兔子,她会停步为它治伤包扎,路遇抢劫人的山匪,她都能谆谆教诲他们改过自新,教他们如何用劳作换取粮食。
可不知从哪里沾染到魔气的飞鸟飞过来,鸟眼微红,意识零散,却没得到她半点怜悯心,停在她手里的时候,被她亲手喂了掺了药的饼屑,长久无声地闭上了眼。
千秋岁的眼神,便冷了。
这可是叶若皎,连一只兔子都不会杀的叶若皎。
叶若皎在树下,十指纤纤,如此娇手挖着土,指甲划断渗了血,仍未停。
一个小小的土坑,待她挖好,她捧着鸟尸放进去,又重新将土坑盖好,用土掩埋。
她悬指在土堆上方,一笔一划,绘下一道清晦决。
“清尔今生浊晦,望尔来世安康。”树上的千秋岁抢过她的话,冷冷道。
他此刻目光不屑,是轻挑下去的,望着树下的女修,“它一只鸟,未伤人,未作恶,有什么浊晦?是你杀了它的。”
叶若皎高高抬头望了一眼千秋岁,不答,折回目光落在土堆上,抬指再次画下一道清晦决,柔音缓缓:“叶氏若皎,罪孽深重,今生福泽愿尽数奉予,愿尔来世安康。”
清晦决的祝语变了。
可即便如此,也未能压下千秋岁莫名生起的杀心与不满,他哼笑一声,“你都无法断言是否有来世,你如此赐福,有与没有有何差别?况且,是你杀的它,对人起杀心的山匪你都能放过,为何不能放过它?你为何杀它?”
叶若皎察觉到千秋岁话语中的不满,欣慰道:“小岁变了,终于在意旁人的生死了。”
千秋岁打断她:“莫要扯开话题,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为何杀它。”
叶若皎阖眼,眼中不忍盖在眼皮下,阖眼后睁开,连声音都变回了平静,她道:“因为,我是仙修,而它是魔物。”
天地间浊气不清,会影响人间的清气,灾情便很难停止。
她是叶若皎,望云山的继任者。
她须得如此。
千秋岁笑一声。
如此简单的答案。
仙修与魔物。
“好。”千秋岁笑着的,“那便祝愿姐姐仙途恒昌,天下魔物尽死于你手。”
两人间似乎一下冷淡了,千秋岁性子愈发乖僻,两人许久未再说话。
叶若皎日常路过凡人城镇,遇到摊子买了一些蜜枣与糖,想要给千秋岁,千秋岁抱臂从她身边错开,爱答不理。
叶若皎只好将买好的东西先收着,继续向前赶路,而方向,则是魔鸟飞来的方向。
千秋岁当然知道叶若皎要去做什么。
无非此前她口中的那句——
她是仙修,要杀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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