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家家（1 / 2）

大楼内部的情况比何云升想象中更严重。受紊乱质影响，紊乱区以上的楼层均有不同程度的坍塌，虽然建工部在第一时间进行了加固，但现场还是一片狼藉，随处可见碎砖石、坑洞和裂缝，他不得不放慢动作，小心前行。

越是接近紊乱区，他的心情反而越发平静。本能的恐慌褪去后，理智渐渐回笼，他现在有六到七成的把握认为何云舒在事发时并不在这栋楼内，甚至可能根本不在学校。他记得妹妹的课程安排，也很清楚文艺院内各个建筑的功能。妹妹今天上午只有一节课，上课地点并不在这栋楼内。此次受灾的十一层教学楼严格意义上并没有用作教学，而是用作办公和学生活动，且只占用了一到五层。也就是说，除非有特殊情况，这一时段不可能有学生在六层以上的空间活动。

他不由地感谢曾经一心报考文艺院的自己，要不然也不会对校园情况了如指掌。

现在，紊乱区影响到的空间大概是在七层到十层。如果何云升的推测无误，这次紊乱灾害对文艺院来说绝对是不幸中的外幸，经济损失另当别论，起码没有人员“失踪”。

虽然得出了一个积极结论，但何云升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就轻松几分。

一段艰难跋涉后，他终于来到了紊乱区前，开始做入潜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梅主任，有我妹妹的消息吗？”

“还没有。”

“好。”何云升深吸一口气，将眼镜摘下放进口袋，换上护目镜，“我准备入潜了，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暂时没有听说伤亡情况，周边居民也全部疏散了。”

“按几级预警做的疏散？”

“我看看……”

“B级。”吴一为替梅雨作答，“怎么了？”

“最好再往后撤一点，同时让巡回队继续保持警戒，如果可能的话，分一点人去安全局那边。”

视野中的绿色指示灯闪动几下，标志着准备就绪。

“我怀疑这个紊乱区有问题，很可能不是天然形成的。”

“啊？”

“具体原因等我出来后再说吧，总之先按我说的做。”

足以引发大范围恐慌、却又恰好处于人口密集区的中空位置，紊乱质如果每次都这么善解人意，办公室也不至于节节败退遍体鳞伤。

是谁？那个近年来很活跃的“黑潮”吗？他们有这么大能耐吗？

何云升屏住呼吸，缓步探入紊乱区。

“你也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曾几何时听到的一句话忽然无端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等等，难道是……

何云升不禁瞪大双眼，但下一秒，还未凝结成型的思绪便被当下的异状惊散了。

眼前依旧是一片纯白色，下方也正如他先前推断的那样是一处陡坡。

可他并未如计划那般稳稳地落在陡坡上。

“这到底……”

手腕上的检测仪第二次发出震颤，提示他此时情绪波动过大，急需休整。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拼命挥舞双臂、蹬腿，一番折腾后终于回想起很久之前学游泳时掌握的一点技巧，这才好不容易找回了平衡感，缓缓朝着不远处的那个通体漆黑的紊乱内核走去。

不，不是走，而是“游”，或者说是，“飘”。

这个紊乱区内，居然几乎没有重力。

“云升，情况如何？”

“呃，我已经……快摸到核心了，还差一点……”

“你的生理数据有异常！出什么事了！”

喊话的是魏知。

“没事，先别管我了……外面呢？”

何云升气喘吁吁地稳住身体，艰难地从包里扯出重构盘，

“一切正常，已经照你说的做了。”梅雨也着急了，“你呢？不要勉强，如果不行……”

“快、快了，快……啊，已经接上了，没事了，开始解读了。”

那端的梅雨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何云升先一步将通讯切断了。

他明白，此刻他身处的“紊乱区”是完全陌生的，甚至可能是“全新”的。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继续假装自己只是一个靠着各种仪器和护具才能勉强与紊乱质抗衡的普通人。

他努力调整呼吸，紧盯着眼前漆黑如墨的核心。

他得尽全力解读，去解构下一秒可能出现的所有幻象，将它们重组成自己认知范围内尚能理解的……

但是，其实。

何云升的前额渗出一层冷汗。

从他被特召进安全局的那一天起，到已经正式参加工作长达一年后的现在。

从未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本书、哪怕任何一句话，告诉过他到底该怎么“解读”紊乱核心所致的幻象。

就连“解读”本身究竟是什么，他都无从知晓。

而他很清楚，他曾经的、现在的同事们也都和他一样，对自己的工作内容几乎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还是隐隐有所察觉但不敢挑明。

紊乱防治办公室的职员们，从过去到现在，起码在紊乱区里——

一直都只是大数据库操控的人形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