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区（3 / 3）

正十或小于等于负十，但安全局的要求更严苛，除非是吴一为这种因工负伤的特殊情况，只要到正负五就会给予停职观察警告，如果十五天内不能恢复到正常范围则会被直接开除。因此，能扛得住这种工作强度和筛选机制的老职工都不是一般人，起码得有乙级的精神韧性。

但童秉林只是丙级。

何云升没有侯茭的专业医学知识，但对别人的精神状态很敏感。他知道，童秉林复职后一直在私下调查紊乱区，已经快到极限了。

车道在逐渐变窄，路两侧的景象也越发荒芜，破败的房屋随处可见，坑坑洼洼的路面把何云升颠得头晕，他不得不放慢车速，小心避开碎石块和裂缝。他现在已经彻底驶出了桃源中心城区，虽然因为工作需要，他经常往返于这些已被安全局列为“废区”的地方，但每次见到曾经繁华的东南区沦落至此，还是难免有些感伤。

童秉林正在不远处向他挥手，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位同事正是东南区人。

“比你预计的时间还快了一分钟。”童秉林迎上前，咧嘴笑道，“还是这么准时啊，云升。”

“应该的。”

万幸，他并未从同事的脸上读出任何异样的情绪，于是压下了刚刚打好的、可能会用于安慰或者岔开话题的腹稿，公事公办地说道：“我来的时候又打听了一下，巡回队刚刚列队，我们大概有半个小时，够了吗？”

“绝对够。”童秉林信心满满，“只是一个刚刚聚合的C级而已，比平时训练的还简单。这不是还有你在嘛，别说半个小时，二十分钟也足够了。”

何云升笑了，虽然这番话颇有讨好的意味，但还是令他心情好了不少。

两人谈话间已经来到了紊乱区前。十多米高的黑色半球体真实地嵌在土地里，监控图像无法如实表现的不祥感扑面而来。何云升侧头望向童秉林，隔着护目镜，他看不清楚同事的表情，但想必也是一副凝重神色。

“准备好了吗？”

“指示灯已打开，通讯正常，生命体征稳定，随时可以入潜。”

“开始入潜。”

先是一只脚、一条腿，然后是一只手、一条胳膊，再是胸部、腹部，最后是头。

“感觉如何？”

“一切正常。”

“科学院那帮家伙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照明设备啊。”他听见童秉林半开玩笑似的抱怨，“只能看见队友的一个轮廓也太影响效率了。”

“是啊。”

“云升，你好像每次在紊乱区里找路都特别快，反应也快，但平时训练也没见你这么厉害嘛。是不是故意偷懒啊？”

“不好意思啦。”

“啊？你小子真在偷懒啊！这可不行，不然万一实战里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童秉林生硬地活跃着气氛，他也很配合地应和着。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偷懒，只是模拟训练时采用的黑暗模式和紊乱区内因紊乱导致的黑暗完全不是一回事，他不知道也不能跟童秉林这么解释，只好心甘情愿地戴上“爱偷懒”的帽子。

紊乱核心就在不远处，不到百米的距离。他却不能径直跑过去，而是一步一步地，时而偏左一点，时而偏右一点，歪歪扭扭地，故意作出一副在努力辨认方向艰难前进的模样。

“童队，方向没错，跟紧我。”

“好。对了，你要是能十五分钟拿下这个紊乱区，我就不跟梅主任告状，如何？”

“啊？十五分钟也太难了吧。”他苦笑道。

“那你就乖乖跟我加训去！”

加训再多也没有意义，毕竟一个只是关了灯，一个则是紊乱导致的黑暗，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望着漂浮在半空中的紊乱核心，忽然有点好奇，童秉林和其他桃源人眼中的紊乱区究竟是什么模样。

黑暗、寂静、恐怖、令人窒息，他从小听到大的无外乎这么几个形容词。

但没人告诉过他，或者是除他以外没有人知道，紊乱区内部其实是白色的，在里面很平静、很安心，甚至有点不太想回到外面的世界了。

何云升伸了一个懒腰，以散步的姿态，慢慢地、很悠闲地向着紊乱核心走去。墨色的脚印从来处延伸至他的脚下，眼前是一片纯白无垠。

其实十分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