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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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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从想要一个外头的新鲜玩意都得求宝玉,变成自己踏出门,走进布坊问价从没见过的料子,操持一家人的秋衣冬袄。

就像王熙凤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是料理姑妈身后事的那一个。

出门送王夫人下葬的时候,熙凤拦住了探春,将她打发到衣料差事上,神色中是自己从前绝不会有的悲悯:“何必去呢?虽然担了‘母亲’的名头,终究谁都知道不是亲生的母女。二老爷还生着气,你贸贸然跟我去了,不光是要触怒老爷,更要叫赵姨娘为难你。如今家里头没几个人了,偏还不肯安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探春抿唇,眼泪盈在眼眶没有落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评价王夫人。或许在世间万万千千嫡母与庶女的关系里,她们不是多好的例子,但大约也不是最坏的。

“替我给太太敬炷香。”

“知道了。”熙凤轻轻应着,尽可能做出从前诙谐逗趣的模样,“宫里头贾答应也递了话,可是都赶着使唤我呢!可见我是个好用的。”

可是谁都笑不出来。

甚至王熙凤有些痛苦于口中“老爷”“太太”的称呼。习惯了,改不了,也不敢改了叫家里头还在的老爷、太太伤心。但王熙凤比谁都明白,自己不再是“凤二奶奶”,只是个和寻常人家里一样窝囊倒霉的媳妇。

直到把纸钱燃上火,王熙凤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揽王夫人这一桩事。

探春管王夫人会让赵姨娘不满,熙凤又何尝不会惹邢夫人不满呢?

如今大家虽然平等地失去了富贵和地位,长辈却依然把持着长辈的身份。哪怕两人的丈夫都被流放,邢夫人也不会在熙凤身上看到同病相怜,只会把性子里的斤斤计较带出更多。

但是随便吧,她王熙凤自来也不是循规蹈矩、逆来顺受的主。

想做,就做了,就当是为那些曾想做而幸运地没去做的事情致歉。

于是王熙凤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来:因为看见王夫人那些罪状时猛然跳动的心,和死里逃生一般的庆幸。

从小到大,她都是不甘于人后的性子,她知道姑妈其实也是。只不过年岁增长后,用慈悲向佛的表象勾勒出更符合身份的得体端庄,骨子里依然有掌控的欲望。

掌控是为了什么呢?

熙凤曾经很享受权力在握的感觉,享受追捧,也想要卖弄。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就被家里繁杂的事情弄凉了心,被艰难求得的孩子带走了注意力,于是在命运的交叉口犹豫过,侥幸避开了不归路。

若是没有,也许姑妈的结局就是自己的结局——不,也许自己会成为姑妈的替罪羊。因为姑妈也很聪明,能有可以使唤的人,何必自己沾手?

她们都聪明,又比所有人都需要警惕聪明误。

如今回想过去,王熙凤觉得此生算得上聪明的事只有两件。

其一是信重平儿。诚然,平儿有时候也有自己的私心,会在她劳心劳力时卖人情给下人,叫人只知道平姑娘好,觉得二奶奶恶。所以她们偶尔也生过嫌隙,但……相较于其他人,她们至少是始终守着彼此的。就连平儿如今看起来离开了,也是为了她。

因为尤二姐尤三姐对贾琏失望的时候,王熙凤认真想过如何留后路。夫家靠不住,难道娘家就靠得住吗?一向读书不多的人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第一次学起了读书人咬文嚼字:女人被划出夫家和娘家,每个家前面都有前缀,那不就是没有真正的家吗?

想完了,却没有办法,只能偷偷给自己和平儿名下置办一点田产店铺聊作安慰。因着数量不多,契书也早早都藏在外头,竟在抄家时幸免于难。熙凤是万万不敢在这种时候拿出来的,只能明面上由平儿暴露,说是平儿从前自个儿留的后路。

树倒猢狲散,贾府倒台时背主的奴才多一个不多,中饱私囊、吃得比主子还饱的奴才一个个显露,竟显得平儿如此毫不突兀。横竖贾家已是无力追究,熙凤甚至听到有人议论“平姑娘跟着二奶奶作威作福那么多年,才攒了这点家底?”

可平儿终究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如今熙凤收着那些田契房契,平儿在外头经营,彼此拿捏又始终合作,或偶有私心又始终抱有真心,大约这就是她与平儿的一生吧。

而第二件聪明的事,曾在一段时间里被熙凤认作是昏了头。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因着能逗趣,府里人唤着刘姥姥,带着逛园子,可即便是奴才们眼底也有几分看轻。

熙凤对她不同,也只是敬她年长,给巧姐取了个好名字。后来生哥儿之前,晴玉已经进了宫,熙凤到底是没能完全遵医嘱,虽放下了事务却活不成菩萨,会被贾琏左一个秋桐又一个鲍二媳妇的事情烦心,会在大着肚子听见贾琏跟情妇说要毒死她的时候忍不住动了胎气。

她一度以为自己真要死了,在刘姥姥看望时难得没觉得她是个打秋风的多事人,而是把人叫进来,病急乱投医地给了三两百银子:“姥姥替我给巧姐收着,若是我挺不过去,我这女儿可怎么办呢?你是有德行的老人家,若是我没了,您惦记着些巧姐,来看看她。”

后来黛玉带着医女来了,到底是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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