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鹤离鸾(2 / 2)
她好像是生气了,可楚藏并不知晓其中缘由,私心想着,或许是前些时日四处奔波,陪她的时辰少了,所以才惹得她闷闷不乐。故而这几日,无论手头有多忙,他也总是尽可能地早些回来,期待某一日,又能看见她立于府中,冲他恬静地笑。
然而那扇门,却始终没有再向他打开过。
他微微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眼前那条幽暗的路,惨白得似是爬满了月光,远得没有尽头。某一瞬间,夜色停驻在眼睫,他看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回到府上,有下人匆匆来报:“大人,今日夫人还是没有用膳,水也没有喝一口。再这样下去,小的担心……夫人怕是……”
没有说尽的话里,楚藏比任何人都更明晰。
从庖房中端了一碗养胃的汤,他如往常般耐心地叩响了夏之秋的房门。
仍然没有人应。
她许是还生着气,只是这一次,楚藏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便擅自推开了门。他想无论如何,今日也得让她用些饭食,哪怕惹恼了她,能发泄出来也好,心事若不得排遣,总有一日要被憋坏的。只要她能乖乖吃饭喝水,任她如何打骂,他都不会有丝毫怨言。
“我进来了!”楚藏的嘴角噙着笑,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便仔细吹着碗里的汤,以便入口时不至于烫着她,“阿夏,今日汤不错,是你平日里最钟意的八珍汤,起来尝一口,好不好?”
然而夏之秋并没有理会他,她的脸色很差,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双眼,没有说话,只愣愣地看着屋顶。
近来因朝廷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楚藏一直在思索如何才能挽回颓势,以至于疏忽了府中事。直到见到夏之秋的这一刻,他才察觉出莫大的异样来。她的面色憔悴得厉害,放下汤去摸她的额头。
凉,凉得吓人。
楚藏一下乱了阵脚,他凑到她面前,用近乎哀求的语气一遍遍唤她:“阿夏,阿夏……你理理我,和我说一句话好不好……就一句……不,一个字,一个字就够了……求你了,好不好……”
可是夏之秋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言不发,不吃不喝,甚至看也没看他一眼,就那么呆呆地、愣愣地望着眼前那片狭小的世界。
楚藏从来没见过她这样。上次令他心惊肉跳还是灯青死的时候,一度让他整晚整晚地寝不安枕,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夏之秋在他怀里撕心裂肺地哭。
那件事过去,算是一次死里逃生。他本以为日后能一路顺遂,与她平安无虞地度过此生,可官稚一次又一次的肆意妄为让他的计谋频频受阻,眼见着往后余生离他愈来愈远,他第一次觉得心烦意乱,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无能为力。
然而纵使那样,梦幻如泡影的时候,也还存着一丝希冀,如今看到夏之秋虽生犹死,才是真正的如坠深渊。
“来人——”他的语气有掩盖不住的急躁。
闻声,很快便有下人来应:“大人,怎么了?”
“去请大夫,把全中都最好的大夫都给我请过来,快!”
下人领了命离开,楚藏回过头来,眼眶边缘隐有湿红。他将女子瘦削冰冷的手攥入掌心,不住地哈气捂热,他一遍遍地安慰她:“阿夏,你病了,我知道你很难受,不怕,我已经派人去找大夫了,他们会治好你的……”
想着夏之秋没怎么吃东西,他连忙将方才那碗汤端了过来,吹了吹凉想喂入她口中,可是她牙关紧闭,不肯吃东西,温热的汤总是还没入口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阿夏,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你不要折磨你自己好不好……”楚藏是真的慌了,眼尾红得厉害,话语也变得支离破碎,“你帮过那么多的可怜人……让他们得以继续活下去,你……你能不能也可怜可怜我……我活着的全部意义都是你,你想怎样都可以,只求不要用自己的性命吓我,好不好……”
他想握住她的手,然而手探入被衾之下,只觉得冷得没有温度,心下忍不住浮出一股酸楚,然而再往下,却忽然眼皮一跳,摸到一股温热的湿意。
他的手蓦然一顿,缓缓从被子底下拿出来,整个手掌被血染得通红!
那一刻,他的呼吸几近逼停,胸膛里的心似是忘记了跳动,整个大脑一片空白。掌心那红艳艳的血像一团跃动的火焰,烫!灼得他浑身火辣辣地疼。
他一把掀开了覆在夏之秋身上那层薄薄的锦被,霎时间,万籁俱寂!
烛光之下,诡魅的红侵染了大片床榻,像是巨蟒吐出的毒信子,一点点蚕食着女子的生命。血渍染红了夏之秋的衣裙,入目尽是湿淋淋的血色。夜色愈来愈深,血味愈来愈浓,女子面色苍白,腹部以下却缓缓延伸出一朵火红的、盛大的罂粟花。
“来人!来人!大夫!快找大夫!”楚藏发了疯似的踹开了门,他抱着她哀嚎,凄楚的声音将漆黑的天幕整片撕裂。
“求求你们,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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