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鹤离鸾(1 / 2)
皇帝大病了一场,迷迷糊糊昏了好几日,一直高热不退,据说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罚了尚食局大半的人,却愣是什么也没查出来,更有甚者私下偷偷议论,说是皇帝被下了什么玄妙无比的毒,银针都试不出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藏掸了掸朝服上的细小灰尘,阔步向宣政殿走去。
藏得那样隐秘,看来还是被发现了。他的脸上不见丝毫喜色——野菌的毒性那样猛烈,若计划得逞,官稚哪里还有苟延残喘的机会,当场毙命都不为过。如今计不成,官稚却仍做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于楚藏而言,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不其然,这几日皇帝的胡作非为,足以看出形势的严峻。
“梁大人……”官稚心安理得地在朝堂上置了张榻,说句话都要歇上许久,半晌才能等来下文。
“臣在。”梁大人额汗涔涔,这位新帝平日里就够放肆了,如今病了一场,架势摆得足斤足两,天知道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官稚瞑目沉思了一会儿:“朕听闻梁大人的推拿之术很不错啊……”
小小爱好而已,没想到竟声名在外,连皇帝都有所耳闻,梁大人不禁喜上眉梢,故作谦虚道:“哪里哪里,陛下谬赞……”
“不如你进宫来做朕的内侍吧?”官稚忽然道。
梁大人话还没说完,闻此言陡然虎躯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官稚,然而官稚却正惬意地躺着,脚跷得老高,哪里看得见他的脸?
两股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痛。
“荒唐……荒唐……”梁大人吓得面如土色,难以抑制地嚷了起来,“陛下说的这是什么玩笑话!这……这如何使得!”
“我没开玩笑,”官稚一本正经地撑坐起来,咳天咳地了好一阵才稍稍平息,“朕大病一场,恨不得去了半条命,如今身上实在疼得厉害,夜里更是怎么都睡不好。听闻爱卿精通推拿,如果能进宫来做朕的内侍,替朕分忧,朕一定不会薄待你!”
“这这这……旷古未闻!我乃天子朝臣,理应为天下鞠躬尽瘁,怎可……怎可……”
“哪里的天下不是天下……诶?你们读书人不是向来都说要为君分忧么?现在是怎么个意思,说话不算话?”
“十年寒窗,臣是为了江山社稷才踏足官场的,陛下莫不是病糊涂了,竟说出这样的荒唐话!”
“嗯?”官稚蹙眉,“你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吗,难道我记错了?”
梁大人一时语塞,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得很是难看,最后实在走投无路,哀求的目光投向楚藏。
楚藏走上前,向官稚行了一礼:“陛下,臣以为不妥!”
官稚危险地眯起眼:“楚大人,你一天要驳朕多少次才肯罢休?”
楚藏仰首,目光锐利如淬毒的箭矢:“陛下,自古以来就没有逼人臣做内侍的道理。”
官稚跟他叫板:“内侍都能位极人臣,臣子怎么就不能做内侍了?若没有这个先例,朕今日开了岂不就有了先例?”
“一国之君当仁爱天下,陛下这样做,预备让梁大人一家妻儿老小怎么办?”
“是梁大人自己说的,说要有所作为。再说内侍也能升官,更何况梁大人来了就是天子近臣,这是何等风光的事!”官稚没好气地说,“怎么,楚大人不会是嫉妒了吧?你要替他?”
听到这儿,事情似乎是走到了死路,只待官稚一声令下,自己就会被带到一个小黑屋里被迫净身。梁大人连忙跌跌撞撞地爬上前,一个劲地向官稚磕头:“陛下开恩……陛下开恩,饶臣一条薄命吧……臣上有老下有小,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宫啊……”
他哭得实在凄惨,扰得官稚头痛欲裂,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抬手去揉眉心,似是恨铁不成钢。
“你就这么不愿做朕的左膀右臂吗!”
听这语气,局势似乎出现了转机,梁大人连忙磕磕巴巴地膝行上前:“臣……微臣福薄,实在承不起陛下抬爱……还请,还请陛下另谋能人……”
“伤心,真是叫朕伤心……”官稚掩面悲戚,一副痛苦万分的模样。
容悦看得分明,那指缝之间流露出的,乃是得逞的笑意。
就这样,官稚以不想再看见梁大人为由,革除原职,将他调出中都,派去了偏僻的州府。临走的时候,梁大人还满面纵泪,感激涕零,皇恩浩荡四个字喊得比谁都响亮,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整件事有什么不对。
楚藏自然知道官稚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由容悦观星象,扔出朝廷星盘错乱的幌子,再借口说病体未愈乃天象所致,在朝廷中胡乱指点一通,弄得鸡飞狗跳一团乱。相似的手段屡试不爽,楚藏一党中已有多位要员被派去任一些无足轻重的闲职。
楚藏孤身一人,已然处于劣势。
黯然走在回府的路上,月光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四下静悄悄地,没有风雪没有鸟鸣,寂静得仿佛世间只余下自己一个人,无亲无友,无儿无女。
夏之秋已经把自己锁在房中好几日了,不见人,不说话,也不肯吃东西。楚藏很担心,日日都去叩门,可她从来不肯应他的话。
旁人都允许进,唯独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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