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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夕祸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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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沈瑭在庭院里坐了很久。夜深的时候,起了一阵阵凄凉的风,冷得刺骨。

很快,开阔的庭院外走来另一个人,是官稚,他提了一壶酒,没有走正门,径直翻墙而入,这趟行踪未同任何人说,除了沈瑭,没有第二人知晓。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可惜今夜的天阴沉得厉害,云层厚如冬雪,没有什么清明的月光。

贺文焉一案已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却反反复复裹束着官稚,救不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在刑场上沉着愠怒安坐时,在贺文焉被打得血肉横飞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和满城百姓的面,官稚还不得不为楚藏拍手叫好,赞他为百官脊梁。

唯有殷红的眼底和紧咬的牙关才通明他内心深处的愤恨。

可最难过的莫过于沈瑭,贺文焉是他的学生,教习过他,听他喊了这么多年涵丈,看着他自少年成长起来,如今眼睁睁地看着他惨死,亲眼目睹了他被打得面目全非,骨肉俱散,而自己与他相隔不过咫尺,却什么也做不了。

沈瑭酌着酒疲惫地笑了笑,他说:“我已经不如我的学生高了,纵有维护之心,纵然以身为盾,世间也总有朽骨挡不住的刀剑……我老了,也无能,护不住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还将韩仲拖下了水……”

他们这样坐了很久,再没有什么旁的话,默默品着盏中辛辣的酒意。很久之后,官稚才一点点抬起眼眸。

“沈大人,”他问他,声音如一丛期期艾艾的火,“先祖那么多孩子,个个皆是人中龙凤,可当年……您为什么会选择其中那位最碌庸的皇子?”

短短一句话,将荒芜的现实缓缓拉入渺远的回忆,风一吹,往事尽入脑海中。

二十多年前的沈瑭正年轻,身居高位,或许从没想过多年之后,宁朝会有这样一幅景象。

那时的朝廷已经不安稳很久了,或许是自很早便埋下的祸根。天子受万人景仰,天家更不是平凡门户,掌握着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光鲜的权势富贵往往牵连血肉,由此一同奠定的,还有天家与生俱来的悲剧,自出生起,皇子争储便一日未休,无时无刻不在向着高位攀爬。

只可惜,内斗自损,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被流放的也不在少数。

“那时的皇子们一个个权欲熏心,杀戮成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都不是帝王的良选。先皇那时算是个异类,籍籍无名,自出生起,便从未得过父皇的宠爱,几乎没有多少人会把他放在眼里。十数年来的岁月里,一直这样默默地过了,终日遁隐在无人的宫庭,就像一只无人问津的草虫,读书再读书,写字再写字,没有人看,也日复一日地执着。甚至连我,也是在偶然间才知晓这位皇子的存在。”

回忆着往事,沈瑭仿佛又见到了故人,脸上微微舒缓了些:“某日路过一处偏僻的御园,暑热正盛,我曾停留过片刻。也正是那时,见到一位宫女不慎将滚烫的茶水洒在了一位少年的手上,可那少年却并未动怒,反而以礼相待,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满园荫绿,眉眼存善,那是我记住他的伊始。”

“彼时的朝廷戾气太重,嗜杀成性,天下亟需一位仁君,所以后来我知晓他皇子身份时,便决定此生拼尽全力也要辅佐他。他有生而为人的慈悲心怀,宁愿自己默默忍受也不愿责怪他人,日后定能以慈悲之心爱护黎民百姓。我曾笃信他可以不负我所望成为一代明君,很长的一段时日里他也确实如此,只是后来,浮华迷乱世人眼,先皇的童年贫瘠得就像一抔沙土,不曾开过花,寸草也着生不住,再多少年也弥补不了,坠入尘网,一辈子也走不出来……”

风细细地吹着,官稚静静地听着,酒杯空了也未曾察觉,仍旧有意无意地啜着。

这一夜,他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从前,在那些自己不曾存在过、不曾亲历过的年岁里,白驹过隙地走过了某个人苍白的一生。

很久,官稚搁下了酒盏,缓缓站起身来,像一位真正的少年帝王那样,玉立于天地之间,目光如炬,眼含星火,万物尽为脚下尘泥。

他又想起了贺文焉惨死的模样,不由地抿了抿唇。只是这一次,胸口不再涌塞,而如草木开阔,仰见月华。

“沈大人,放心吧,”官稚定声,斟满一杯酒缓缓洒在地上,“从今以后,朕不会再让有心之人得逞了……”

白日的火没有烧完,余烬在深夜还能洇出橙红的光焰。

已经很晚了,江令桥却迟迟没有回宫,容悦四下寻了许久,最终在某一处偏僻的宫殿屋檐上看到了她,她并膝高坐在屋脊下,两手托腮,有些出神地望着阴沉的夜幕。眉眼和鼻头都泛着微红,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暗自落了泪。

他解下身前的棉斗篷,不动声色披在她身上,与她并肩坐下。

“还在想白日那件事?”

江令桥低下头,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她问他:“容悦,你说……贺文焉之死是不是我害的……”

她转过头,眼尾通红,眼睫里残存着迷茫和无助,宛如濒死的囚徒等待审判。

容悦从没见过她这样,脆弱而可怜。贺文焉之死太过震撼,她想救他,也是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救下一个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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