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1 / 3)
嗣宁三十四年冬,临近年关,丞相府早早挂上了红灯笼。
今年府中的红梅开得晚,年底了才生出几颗花苞,倒是给这四四方方的宅院添了几分艳丽,花开不久,丞相大人的那位妾室夫人便又有了身孕。
许是近来喜事颇多,到除夕这天,丞相府上上下下也都比往年要更热闹,对比起来,后院偏房便过于冷清了些。
商鹤吟身着单薄的白锦金丝衣裙,玉指轻捻翡玉佛珠,未束的墨发倾泻而下,蓄长的乌丝几乎要将她清瘦的身形完全掩住。
白玉金镯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过分纤细的手腕上,红檀木桌上的卜卦,她来来回回算了几十遍,皆为大限将至的必死之相。
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刺骨的冷意迅速侵占这间狭小的偏房,丞相的妾室云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扶着只稍许隆起的肚子,徐徐走进来。
她一袭红锦妆花织金裙,身披金翎鹊翅大氅尽显尊贵,琉芝宝翠点缀的金镏戴在她指间熠熠生辉,比商鹤吟这个正室还像正室。
“妹妹前些日子得了喜,身子骨正娇弱着,不便给姐姐请安,姐姐大度,莫怪妹妹礼数不周。”云夫人自顾自地坐下来,用金丝手帕捂着鼻子,生怕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无碍,毕竟这十年,你也从未行过一个妾室该有的礼数。”商鹤吟刻意在“妾”这个字眼上落了重音。
以往,她不仅是丞相夫人,更是一国国师,日理万机,所以对云夫人争宠的行径,她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拿正室的身份压人。
但或许是从卦象得知自己时日无多,商鹤吟今天再没了之前的忍让。
听到这话后,云夫人脸上浅淡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
她是云家庶女,生来便因这庶女的身份处处被人打压,就连云家的下人都要轻看她,嫁入孟府后,她又是个妾室,处处都低商鹤吟一等。
用她母亲的话来说,她生来就是一条贱命。
“商鹤吟,你以为你这个正室的位置还能坐多久?!”云夫人猛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陶瓷茶壶猝不及防地被震了一下,发出不小的声响。
“你父亲作为镇国大将军,通敌叛国,三月前便被凌迟处死,千刀万剐!”
“商家落了个千古罪人的名号,被满门抄斩后悉数扔进乱葬岗,死无全尸,若不是阿珩想留着你,你以为你这罪臣之女还能好好待在丞相府,做一品诰命夫人?”
说到这,云夫人总算平复好心情,冲商鹤吟单薄的背影扬起一个得意的笑。
“镇国大将军荣极一时,在圣上面前颇为得宠,原本是个难对付的主。不过,阿珩只是以你作了个要挟,那位从来风光无限的大将军,便狼狈地跪在阿珩脚边磕头求饶。”
话音落后的刹那,商鹤吟猛然顿住捻着佛珠的手,但很快她就发觉,云夫人是在骗她。
父亲向来对她这个嫡女并不上心,在娘亲死后,越发偏爱妾室所生的子嗣,又怎么可能因她下跪。
不过是云夫人想让她对家人的死心生愧疚的一番说辞罢了,云夫人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下三滥。
“好姐姐,你年纪轻轻便做了国师,应当很清楚,镇国大将军为表忠心,十年前便自动请缨归还兵符,举家迁徙塞上,一心不在朝政,也不在谋权,这通敌叛国的罪名是虚是实,你比我更清楚。”
得知父亲被判通国后,商鹤吟便已明白,这是她的夫君——当朝丞相孟珩和三皇子共同做的局。
父亲虽远在塞上,却是太子的党羽,暗中帮太子解决了不少麻烦。三皇子想让陛下另立储君,便要做个大局,彻底扳倒太子党。
商家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商鹤吟活了二十六年,十三岁便做了国师。她在朝堂的尔虞我诈里待了整整十三年,为陛下稳固朝政,为国事祭祀废了不少心力,手上也不知沾了多少鲜血。
一个女子要在朝堂上打出一番天地,并不容易,所以,除国师府的亲信外,她不信任何人。
唯一的例外,便是孟珩。
她与孟珩结为连理时,孟珩还不是丞相,只是个六品太学博士。
孟珩以为,他与商鹤吟成婚不过是各取所需。他需要商鹤吟的国师身份,为他在朝中牟利牟权,商鹤吟则需孟珩暗中收集官吏贪污的证据,做陛下在朝中的探子。
十年来两人相敬如宾。
但商鹤吟始终记得,自己十四岁那年,偷跑出国师府,乔装成普通人家的小姐,去明安城城西看花灯,孟珩那年也不过十六岁,一袭青衣站在杨柳树下,颇有芝兰玉树的气质。
而孟珩眼下的那颗泪痣,与商鹤吟的早逝的师父一模一样。
只一眼,商鹤吟便念念不忘了十多年。
少女年少时的爱意埋藏心底,在与陛下共同挑选亲信时,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铸就了一生的悲哀。
此后,她一边处理国师事务,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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