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此月(1 / 5)
一连几夜在禡台消磨时候,明雨颇不耐烦那些冗长公文,白日更不肯在香材店里摆弄账簿。何况规荣对他另有调遣,派人跟着去收回先前城内各处的坏账,平白多几分拳脚琐事,得空儿就没头儿地在街上闲逛。
他溜着街边散步,拢起嘴朝空中哈气,热气突然在寒风中凝出一缕白烟来,激发了他的兴致,边走边憋着往外吐雾。先前和清还嫌这里的秋凛得晚,晌午错太阳总熏得人燥热,结果天光说着就冷了下来。街上挑担子卖果蔬的小商贩也少见了,路边的位置都让给拉着平板车卖煤的人。或是做了棉帽棉鞋,拿竹筐装着,一双双的串在一起卖。
忽然街后传来叫卖香囊的声音,婉转空灵刚唱上两句,就被一阵笑闹声打断。明雨循声找过去凑热闹,拐到条横向的大路上,见是辆架子车摆在巷口,上面排列、挂满了香囊。车后几个青年男女或坐或立,都穿着各色锦缎的薄绒袄裙,有的再系一件绣花披风,袖口缝着一圈银锁串豆大金铃,行动摇出“铛铛”脆响。无论长短,皆不特意梳发髻,只将发尾分成几绺用红绸带编上湖珠,分别散落在胸前。
几人边嬉笑着边向行人搭话,转眼瞧见明雨打热闹挨过来,七嘴八舌地朝他喊道:“公子来看看香囊吧!都是我们平日里自己缝的,许多市面上少见的新花样!”
“里面填的是三草凹的兰泽知母、青黛和灯心、还有雨涟湖的风葳蕤。能沉热泻火,补中益气,最合秋去冬来之时了。”
明雨的好奇心果真一钓就起,立刻贴到车旁逐个观赏,随口问:“都有什么样式?”
“那要看公子是送亲朋、或好友、还是心上人咯?”一个年轻男子笑着答他的话,双目却只管往同行的另外两人那里瞅。有人“哎呀”一声,举着胳膊给了他一巴掌,便也同众人哄笑起来。
明雨乐呵地看着他们互相打趣,跟着笑了几声说道:“谁要送心上人我不知道,不过我是没人可送,自己戴着玩儿。”
中间的女子抬手朝一处比了比说:“公子若要留下赏玩,可以看看这边的山水花草,或有中意喜欢的。”
他视线随着游去几列景物绣图上,有群山远近错落,绿水纵横其间,画幅角上更独有位拄杖老翁,眼目怯见亮光,借着水底看山影;也有林木含白露,星斗在青天,野鹿至夜归向山深处,倒有隐居人为它扫散行踪;还有秋月疏草染霜,冷水曲折萦绕,唯见一钩寂寞残照,分与清辉共断壁颓垣;更有林鹿偶踏冰渊,忽见其中千尺之下困顿的游鱼,蓦地一道虹光荡过,将鹿与鱼都遮蔽远去了,仅剩天还是天,渊还是渊。他默默回味一阵,把那只寂寞秋夜的香囊拿在手里,对女子晃了晃笑道:“我选一个这个,你再帮我挑个别的吧。”
旁边的女孩掩面窃笑,被朋友搡着怂恿问道:“多选几个也是自己戴着玩儿?”说完便钻到朋友身后躲着。
明雨笑叹了口气,些许无奈地回:“帮哥哥捎一个。”
女孩探着身子从香囊中抽出一个来,上面是朵娇红茁盛的芍药,还没递给他就被中间的女子拍开,几个人闷着头笑。女子在众香囊中思寻少许,选中一只栖高饮露的寒蝉交给他,因问:“要我说就是这个,如何?”
明雨捏着香囊接过来,深笑着说:“是不错。”便将两只的钱都付给姑娘。临行时,姑娘忽而叮嘱:“此香囊制成费了我等诸多心力,尤其是内中药材的寻访,公子可要仔细珍爱。”
他点点头笑道:“既是你们亲手缝制,我自然明白其中的心意。”话罢才离开,继续沿着路闲逛。
待走了一阵子,他停在街口四下环顾。西京虽有许多乐趣,留得久了也都变得无趣,现在一一想来,竟没有什么打发光阴的好去处,不由地在街边往复徘徊。百无聊赖时,眼角倏忽闪过一面酒家旌旗,恍然勾忆起曾造访的兵器铺,便借条僻窄小巷朝那边走。穿行至巷深无人地,他将那只绣着寒蝉的香囊打开,从芳草叶中翻出一张字条。浏览后随手揉来一团清气,自当心汲出净水把字条濡湿浸泡,等墨迹同纸张一并顺纹理解碎,再令水光挥入风里,任纸屑洒散进埃尘。
这里的院落建造总有先后,除了傍路依街的门户外,多数并无谁来规定,邻里高墙夹起的小巷三步一拐五步一回。明雨连着闯了几次死胡同,才从九曲回肠的院落间钻出来,左右看看路牌街坊,比走大路还要绕得远了。他一时语塞,默然转身盯着巷子立了少顷,才又跟着大路走。
他把香囊兜进帽子里背着,空出手来逛道旁剩余不多的小摊,徐行过几条街,趁不经意时兵器铺便悄然临至身侧。铺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通透亮堂,伙计坐在柜台后心不在焉地守着店,间或有两三客人上门,采买些零散物品,他方抬头寥寥说几语,也即接着低头吃搪瓷缸里的冰糖雪梨。明雨走到柜台前,向伙计要来纸笔,竖着画条墨线将稿纸仳成两半,把外形连内部构造一并绘清注明。再对伙计问:“你家老板在吗?”
伙计闻言一瞥,放下搪瓷缸反问:“你找老板做什么?”
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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