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帘幕(2 / 2)
监罗喜是个安于现状的,御马监向来清闲又边缘,本就无甚杂事。如今来了个能干的王之,他自然是乐于事事都让王之冲在前头去办了。 黄霞染透的天幕下,王之着一身青色交领直缀,两手叠握,立在里草栏场外面,听营兵讲完马匹发狂之事,眼看着变了天就要落雨,抬手打了打宽袖,拂去袖面上的一抹浮灰,不紧不慢道:“节气交替,马匹偶有狂躁也属常事。御马监负马匹禽兽饲养之责,此等情况,前去看看本也是该的。” 营兵听了此话如蒙大赫,先前被掌印太监罗喜冷脸应付的惴惴不安顷刻消失。 “掌司辛苦,还请快快随我回去。” “不急,”王之甩了甩宽袖,稍提了下衣袍,往御马监正堂走,“御马监出外当差自有一番规矩,还请兵长先行回去,王之同掌印禀明事由,自会前去的。” 营兵虽有些不放心,却也不敢乱了内廷的规矩,只能先回军营。王之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营兵身影消失在御马监大门外,方才还含着一两分笑意的眼眸,倏地冷了下来。 一道惊雷轰然,雳元四年的第一场春雨,就这样哗啦啦下了起来。大颗大颗的雨滴,像是数不清的细密拳阵,自天穹轰隆而来,砸的王之肩背一阵微疼。 那日夜里,寂然无声的天禄阁中,陛下所言,又在心头响起。 【御马监本是君王心脉,如今却只得浅薄所在,实在可惜。若此事能成,御马监便可自由出入三大营,神枢营权力冰封将被打破。而你,也就能坐上御马监掌印之位了。】 京都三大营,便是五军营、神枢营和神机营。其中神枢营,乃先帝立国之时,奉仁善之德,收归前朝降丁组建而成。到了魏杞泽称帝之时,神枢营兵马已有上万。 王之明白,魏杞泽之所以第一个拿神枢营开刀,无非是因为三大营中,五军营成分复杂,且将领与朝堂关系错综,而神机营掌枪药火炮,不是随便能动的地方。 剩下神枢营,便是他重新集中兵权的最好突破口。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万事又岂能皆如他所愿。 精算诡计如魏杞泽,也不曾想到,一个出身文官清流之家的柔弱妃子,一个奴颜婢膝侍主求生的阉人,竟能将他一步步扯进铜铸铁打的陷阱之中。 大雨逐渐连成幕,王之脚下未动,不多时,一身青色直缀已被染成深绿,衣袍最底下,已凝了许多小水珠,悬而未落。 王之脚下一动,将那些水珠全部抖落,这才调转方向走向值房,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撑伞去往神枢营。 * 连天雨幕下,王之单手撑伞立在神枢营辕门外,鞋面裤脚都染了水色,显然是站了有些时候了。 辕门守军横剑相拦,颇有些不耐的叹气:“这位内官,我同你说的很清楚了,拿帖子或令牌来都行,我立马放你进去。” 雨水顺着伞面滴下来,王之的面貌在雨水中很不清楚。等到守军说完话,才稍稍将伞举高了些,正眼对过去,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是故意激怒对面的人。 “兵长的意思,是不许我进去了。” “你这个人!” 雳朝立国便无大战,神枢营的人,虽已很少上战场,但日日在校场之中磨炼出来的人,总归是比宫里那帮人脾气火爆些。 守军瞧着王之油盐不进,也不拿帖子和令牌,只说马匹在马厩发狂就要进去查看,一时窝火,声量都高了不少。 王之却不恼,仍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脑中已将今日之事复想了一遍。 神枢营分战兵、车兵、城守、执事等十营,每营由各自的总将分管。因而十营之中,消息不时时互通。先前来御马监寻自己的营兵,便是车兵营的。而眼下拦着自己不让进去的,便是城守营的。 正是因着神枢营各处不互通消息,魏杞泽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让自己暗地里给马匹下药,待到马匹拉回神枢营之后,药效发作,马匹狂躁。此时,车兵营定会派人去御马监寻求帮助。而自己,只需要只身前往神枢营,再被守军拦在辕门外,等到马厩的马匹狂乱至极,酿出一场冲撞踩踏的事故便好。 如此,魏杞泽便能借此发难神枢营和御马监掌印太监。 一箭双雕,实在是很好的计谋。只可惜,他选中的人是王之。 雨越下越大,劲风刮得王之手中纸伞哗哗作响,伞檐四下的水线也越发密集。守军越发不耐,正要撵他走,却见王之忽地斜撑纸伞,整张脸从伞面阴影下显露出来,一双黑漆漆的瞳孔正对着自己,于春雨之中竟有些渗人。 “马匹受惊,后果可大可小。兵长若不想徒惹麻烦,还是放我进去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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