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1 / 2)
文竹放下手里烛灯,拢紧衣领去开门。不料刚把红木门板推开一条缝,就被迎面而来的风雪吹了个踉跄。 扶着门板站稳后,文竹再度用力推开半扇门。隔着夜色和大雪,文竹一时看不清王之跪在哪里,只能提高了声音喊他:“王内侍,娘娘允你起来了。” 许是风声太大,文竹连着喊了两遍,才听见夜色中传来王之低声的应答。 齐芙抱着手炉坐在茶座上,指尖有些频繁的轻叩铜面。等到满屋暖气都被门外寒风卷食殆尽后,才终于看见身披白雪的王之从夜幕中跪爬出来,停在门外。 齐芙不忍:“外面风雪大,先进来吧。” 王之低头谢恩,缓了一下,才用两手撑着地,缓缓跪爬进偏殿。 文竹关上门,屋内霎时暖了几分。齐芙放下手炉,示意文竹去拿软垫给王之。等文竹取了软垫递给王之,却见他只是两手接过软垫,并未垫在膝下缓解疼痛, “暴雪天跪上半日,任谁都熬不住的。”齐芙怕他初次当值顾虑太多,于是出言解释:“不过跪个软垫,算不上坏了规矩。” 王之低着头,苍白脸上痛色难掩。他并非不想用软垫,只是在雪地跪了半日,一双腿早就麻木僵硬。从院里跪爬进殿里这几步,就用光了所有力气。此刻两手捧着软垫,却再抬不起半分力气,将软垫置于膝盖下。 可听见齐芙开口,王之又不愿显弱,只能磕头谢恩,咬牙抬起双膝,将软垫放好。 见他用了软垫,齐芙心里自责稍解。想着有话要同他说,于是遣文竹去别处:“去膳房盯一下,让他们别把杏仁酥做的太甜。” 听见她说“杏仁酥”,王之呼吸一滞,但很快镇定下来。 文竹领命退下,屋内只剩齐芙与王之。听着门外风声呼呼,齐芙放下手炉,起身走到窗旁斗柜,从里面取出一瓶金疮药,转身走到王之面前。 “金疮药能活血化瘀,消肿止痛。”齐芙蹲下身子,将药瓶递过去,“今日你被罚得这样重,也有我的缘由。” 御赐金疮药,怎能赏给自己?王之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当了五年内卫,再是慌乱也能维持表面镇静。王之再度磕头,恭恭敬敬道:“奴婢谢过娘娘。只是这金疮药乃陛下御赐,奴婢卑贱实不敢用。” 卑贱?齐芙闻言一笑,伸出手指挑起王之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 如此近距离的看他,齐芙才发现,原来他有一双俊朗耐看的眉眼。黑黑的眉毛下,是圆溜溜的眼睛。而那圆溜溜的眼睛里,七分眼珠三分眼白,黑亮闪光,让人望之出神。 这样沉静干净的眼睛,齐芙恍惚觉得似曾相识,又觉这样一双眼睛,长在宦官的脸上,不知算是他的福还是祸。 “陛下待我如何,你今日已亲眼所见了。”指尖从他下巴划过,齐芙笑笑,将药瓶塞进他衣领里,“若说卑贱者不可用,那我齐芙,便是头一个不能用的。” 王之惶恐,立马要磕头谢罪。齐芙伸手制止他,低声道:“我和王内侍,其实是一样的。他们不拿我们当人,可我们自己,却不能忘了自己是人。” 闻言,王之怔住。 前世,齐芙在王之心里,是无忧无虑恣意洒脱的。王之曾以为,唯有养在华贵宫院里,得了帝王的宠爱照护,才能让她活得这样顺意。可如今重生成小内侍,看见了宠妃表象下的残酷真相,王之才明白,为何她曾那样想逃出去。 从前自己拦住她,如今重来,定要助她逃出这沼泽! 心里想定后,王之抬头,对上齐芙的眼,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王之任凭娘娘差遣。” 文竹端着杏仁酥从膳房回来时,王之已经换好干净衣裳,端端正正站在门外值守。文竹从他面前经过时,忍不住夸赞道:“王内侍当真是身强体健,这么快又能站着当值了。” 王之客气笑笑,伸手帮文竹开门。文竹捧着白瓷盘进屋,王之抓着门环,缓缓将门合上。缝隙紧闭前,还是忍不住悄悄抬眼。却不想刚刚好,与屋内的齐芙对上眼。 一瞬心跳陡然,王之速速关了门。 文竹走上前,将白瓷盘放在茶桌上。齐芙本就饿了,见着杏仁酥更是流口水。吃了一块后,才想起门口有个盟友,于是吩咐文竹:“拿一块给王之吧,他今天算是遭罪了。” 文竹领命,拿了一块杏仁酥给门外的王之。王之双手接过,待文竹转身关门后,才小心翼翼地藏进袖筒中。 屋外风雪连天,烧着地龙的屋内却是暖意融融。齐芙吃饱了点心,又喝了两盏茶,十分满足地半躺在茶座上休息。文竹站在一旁,好心提醒着:“张领侍早些时候传了话,说陛下今晚要过来用晚膳。娘娘虽是吃饱了,等陛下来了,也还是陪着多吃两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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