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判断葫芦案（2 / 4）

“雪”的薛家，珍珠视如土，黄金视如铁）

贾雨村还没看完，忽然听见 传点（古朝房﹑官署和权贵之家以敲击云板报事或召集人员），报“王老爷来拜访。”

贾雨村赶紧理一下衣冠出来迎接。

一顿饭的功夫才回来，贾雨村问这门子，门子回答道：“这四家关系都十分亲密，彼此之间没有丝毫隔阂，当其中一家受损，其他家族也会受到影响；同样，当其中一家繁荣，其他家族也会受益。今天状告打死人的薛家，就是‘丰年大雪’的薛家，不单靠这三家，他家的世交亲友，在京城的，在外地的，也不少，老爷如今捉拿谁去？”

贾雨村听了以后，便笑着问门子:“这样说来，该怎么了结此案？你大约也深知这凶犯躲的方向了？”

门子笑着说道:“不瞒老爷说，我不但知道这凶犯躲的方向，而且这被拐的人，我也知道，死鬼买主我也知道，待我细说给老爷听。这个被打死的是一个小乡宦家的儿子，名叫冯渊，父母都死了，又没有兄弟，守着一些薄薄的家产过日子，年龄十八九岁，是个男同性恋，不喜欢女色。这也是前生冤孽，巧了遇见这丫头，他便一眼看上了，立刻决定买过来当个小妾，并发誓不近男色，也不再娶第二个了。所以郑重其事，必须得三日后才进门。谁知这拐子又偷卖给薛家，他想要卷了这两家的银子逃走。谁知没有跑掉，被这两家拿住，打了个半死，这两家都不肯要赔偿银子了事，就是要人。那薛公子便喝令手下动手，将冯公子打了个稀烂，抬回家三天后竟死了。这薛公子原本选了吉日要上京城的，即使打了人，抢夺了丫头，他也跟没事人一样，只管带着家眷走他的路，并不是为了这事而逃跑的。这人命就是一些小事，自会有他的弟兄奴仆在这边处理。我们先不说这个了，老爷可知这被卖的丫头是谁？”

贾雨村回答说:“我怎么晓得啊？”

门子冷笑了一声，说:“这人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他就是葫芦庙旁边住的甄老爷的女儿，小名英莲。”

贾雨村震惊地说道:“原来是她！听说她五岁时被人拐走，怎么如今才卖呢？”

门子说道:“这种拐子专门拐骗幼女，再养到十二三岁，然后带到别的地方转卖。以前这英莲，我们天天哄她玩耍，非常熟的，所以隔了七八年，虽然模样儿长得非常整洁、漂亮，但是大概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所以认得，而且她的眉心中原来有一颗米粒大的胭脂痣（红色胎记），从娘胎里带来的。偏偏这拐子又租了我的房子居住。有一天拐子不在家，我也曾问她，她说是打怕了的，一点也不敢说，只说拐子是她的亲爹，因为无钱还债才卖的。我多次哄她，她才哭了，只说：‘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这没有可怀疑的了。那天冯公子突然遇见，就付了银子，因为拐子喝醉了，所以英莲自叹说：‘我今天的罪孽可满了！’后来又听见三日后才过门，她又变得忧愁的样子。我看着不忍心，等拐子出去后，就叫我的妻子去劝解、安慰她：‘这冯公子一定要等待好日子来接你，可以看出来肯定不会把你当丫鬟来看的。何况他的人品非常出众，具有极高的魅力和才华，家里生活过得去，本性上极度厌恶老婆的，今天竟然高价买你，后面的事不用说也知道了。只要再忍耐两三日，何必苦闷呢？’她听了这样说，心情才稍微好点，自己也觉得从此得到安居之地。谁料天下竟然有不如意的事，第二日，她偏又被卖给了薛家！如果卖给第二家，人好还行，可这薛公子的混名，人称‘呆霸王’，是天下第一个最是凭感情办事，好耍脾气的人，而且把钱财当成泥土一样挥霍，用起钱来像落花流水，生拖死拽地把英莲拖去，如今也不知死活。这冯公子空欢喜一场，未能如愿，反而还花了钱，送了命，真是让人感叹、惋惜。”

贾雨村听了，也感叹道：“这也是他们的孽障遭遇，也不是偶然的，不然这冯渊如何偏偏只看上了这英莲？这英莲受了拐子这几年折磨，刚得到了一个逃出魔掌的机会，而且又是个多情的，如果真的聚合在一起，倒是件没事，偏偏又生出这段事来。这薛家即使比冯家富贵，想想他的为人，自然是姬妾众多，行为放荡，没有节制，未必像冯渊定情于一人。这正是梦幻情缘，恰巧遇见一对薄命儿女。暂且不要议论她人了，只是如今这官司如何断才好？”

门子笑道：“老爷当年多么的英明果断，今天为何反倒成了没主意的人了？小的听说老爷补升此任，靠的是贾府、王府的关系。这个薛蟠就是贾府的亲戚，老爷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

贾雨村说：“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重新启用，正是竭尽全力报恩的时候，怎么可以因为私情废弃法律，这事实在不能去做。”

门子听了冷笑，说道：“老爷说的当然是正理，但如今世上是行不通的。难道没有听古人说的‘大丈夫应审察时势再采取行动’。又说‘走向吉利美好的方面，避开凶祸灾难的人是君子’。按照老爷的话，不但不能报效朝廷，而且也将自身难保。还要三思才能妥当啊。”

贾雨村低了头，过了小半天，才说道：“依你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