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苦作舟(1 / 2)
夜清的惨叫从前庭传来,夜凰的心也瑟缩一分,她撑住脚步勉强坐在内室的宫门之后。
她感觉心口处的酸涩正以不知名的缘由蔓延全身。
殿内并未点灯,偌大宫殿此刻像一所囚笼,黑暗与冰冷正渐渐朝她袭来。夜凰已不想再如从前那般静心打坐,压抑波涛汹涌的情绪,但此刻她的同心镯却不知所踪,她无法再忍受着这无边煎熬。
她有预感的,她的情丝正在不知不觉中萌芽。她天生异于常人,生来便有两根情丝。母神说,福兮祸兮焉知。
福兮,她多了一根情丝,山川鸟木皆有情在,便更能体会知晓世间的情感。
祸兮,这多出的一根情丝,便是多出的一抹愁绪。
她的情丝本已被全部斩断,只是如今却在重新萌芽。她重新拥有了对这世间最真挚、最细腻的情感,从此昆仑再也没有那个不涉凡尘、身居高台的天界公主。但是,她会再次成为那个悲悯终生,任人伤害的囚徒。
夜凰靠在门前,想到过往种种,一扇扇精贵的宫门似乎压倒在她身上。她以神识唤醒剑灵,神海之中只见一把散发金光的小剑在混沌天海中穿梭,想要拨开云雾湮灭萌芽的情丝。
夜凰的眉头蹙起,额头间已渗出冷汗,她并未痊愈却仍旧苦苦支撑。叶微剑也不知去向,只通过神识微弱地知晓它已战损,如今以剑灵游神识已是强弩末弓。
夜凰终于在一片混沌之中找到那唯一的岛屿,上面荒芜又干裂的土地上正有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稚嫩又勇敢地面对暗沉的天幕。夜凰看入了迷,她已多年不入神海,不见情丝。而此刻,她们在这篇汹涌压抑的神海中,跨过时空对视。
夜凰居高临下凝视着那颗微微仰头的嫩芽,她仿佛看见那是小时候的自己,她穿过十几万年的悲苦与仇恨,麻木与压抑,她仍是纯洁与天真的本体,她微微仰头看向自己,她说:“你还好吗,夜凰?”
脸上,眼泪与鲜血流出。
“夜凰!夜凰!”祁渊夺门而入,被瘫倒在地,口吐鲜血的夜凰绊倒。他爬过来,跪在地上,心疼地将他盼了五万年的夜凰抱在怀中,见她双目紧闭,见她眼泪垂怜,见她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祁渊急切却小心地吻着夜凰的眉眼,眼角,脸颊,轻轻吻去那咸涩的眼泪。
他向夜凰渡着灵力,又唯恐身上的寒气入侵她的经脉。他想,慢慢地渡吧,夜凰从前最怕冷了,慢慢地渡,夜凰如今还是天界最娇贵的公主,一切都要慢慢地来。
夜凰的神海关闭了,她被强制推了出去,她好像又陷入七万岁刚回昆仑那段六根五蕴尽闭的时光。唯有不同的是,一丝丝冰凉又轻盈的灵力在她体内游走,好像是专为她一人而下的冬雪……
她并未与夜清有太多姐弟之情,甚至是可以说是形同陌路。
夜清诞生,她与母神从人间归来。不久,母神不知所踪,她流落人间。
她在人间盼了整整三百年,也没有盼到任何一人来寻她。待她九死一生逃回九重天时,九重天内无人识她,她在南天门苦苦哀求,却只得来一句:凤卿上神已死,九重天内唯有夜皎一位公主。
她心死如灰,却又不甘心前功尽弃,沦落至此,一瞬间,体内的灵力暴胀,冲破压制,重伤了南天门二十三位天兵。姑姑在宴会中闻声赶来,她没有嫌弃她破烂凌乱的衣衫,杂乱毛躁的头发,满是伤痕的身躯。
记忆中那位极爱整洁,每日都要捏避尘决的姑姑,只是出于内心的温柔与怜爱,她避退持刀的天兵,小心将她从坚硬的砖石上拉起,只看她一眼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她肮脏的粗布麻衣外裹着姑姑洁白又昂贵的披风。不知何时,她已从从前那个高傲的公主变为自卑敏感的囚徒,她唯恐让姑姑的衣裙不洁,便乖巧地瑟缩在她怀中,一动不动。
她在姑姑怀中谨慎地望向这熟悉又陌生的九重天。漫长又庄严的宫道上,再也不见追着她玩的神仙姐姐,只有好奇打量,又碍于身份隐隐交谈的仙娥宫女。
她路过东瑚宫,里面可谓是鲜花着锦,热闹非凡。原来是夜清小皇子的生辰,拜访的世族女眷不胜其数,各处是笑声盈盈,繁弦急管,一位身着红衣锦缎的小公主拉着她蹒跚学步的弟弟,在众人的簇拥下嬉闹。
那一刻,她感觉心脏被九天寒冰冻结。那个小公主像她,像很多年前有母神父神相伴的她,像生辰宴上众神朝贺得封神女的她。但那不是她,是夜皎,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夜凰垂下眼帘,既笑不出,也哭不出,酸涩的情绪把泪腺堵塞了,她安静地抱住青玄,一路上也未曾说过一句话。
她终于到了梧桐宫,这里陈设依旧却空无一人,她望着那颗烧焦的梧桐树,尽量平静地看向青玄,她说:“姑姑,母神真的死了吗?”
青玄不语,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也与她一起悲悯地看向梧桐树。
她明白了,母神死了,她不是失踪,不是抛下她逍遥人间,不是没有兑现江南相见的承诺,是她死了,死在天雷之下,死在夜青生辰宴当晚,死在了父神亲手为她种下的这棵梧桐树上,死的不见全尸,,死的灰飞烟灭,死的轰轰烈烈,却又死的平平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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