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颠倒(1 / 2)

加入书签

我的光,已被我偷偷藏起,在暗处唱歌。

—— 达谷普塔

二〇一六年,我回了一趟老家。

那时候奶奶还没有住院,我随她去山上拜佛。

寺庙的石阶多且密,远远看去像木梳上的齿。老太太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迈,我深知她的脾气,安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淡蓝色白碎花的衣裳。

山上的树木蓊郁,鸟鸣声幽。

老太太虔诚地跪在佛祖象前的厚垫子上,我站在门外的石阶上远远地看着她。

弯腰,扣首,苍苍白发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一只猫蜷缩在灰色的石阶上 倦怠地合着眼,白色的毛发随呼吸微微起伏。阳光照在层层石阶上,反射着细碎的光泽。

“宁津?”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转过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看着我疑惑的表情,微微笑了。

“不记得了?我是梁小天啊,你高中同学,那时候还和你打过羽毛球呢。”他一下子说了好多话。

我仔细看着他的脸,慢慢有了印象。

我笑了,“记得,几年不见 ,变化有点大。”

他乐了,笑起来眼角都有了细纹,“都十多年不见啦!”

阳光耀眼,我眯着眼看着他的脸,试图从他身上找出点当年的影子。记得当年他担任体育课代表,身材高大,笑起来很阳光。现在他变黑了,少年感褪去了,笑起来一口白牙,倒很有男人味。

他指指身后的寺庙,“来拜佛?”

我摇了摇头,想说我不信这个,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陪我奶奶来的。”

旁边有个女声喊他的名字,我看过去,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站在一排绑着红绳的符节前,弯着腰挑拣着。

男人侧过头,笑的很灿烂,“就来。”

他又转向我,有点害羞地笑了,指指那边,道:“我先过去了。”

我了然地点点头,报以微笑。

男人三两下跑下石阶,奔到白裙女人旁边。女人手里拎起两个符节,侧着头问了一句什么,男人凑到他身边,过了一会儿女人偏过头很温婉地笑了。

我收回目光,为他感到开心。

下山的时候老太太应该是累了,我伸手扶她的时候,她竟然没有排斥。奶奶一生要强,到现在老了,快要走不动了,很少要求被搀扶。

走到山脚下,老太太要到一旁小摊贩上选着东西。我站在石阶底下,回过头往上看着。

行人匆匆,人山人海,竟无一人再相识。

青春里我们总觉得日子很长,重要的人伸手就能拥抱,离开的人转角就会出现,可是当我们回过头,才含着泪发现,人间来来去去,故人再难见。

记得早些时候奶奶曾经带我去算过一卦。

那是二〇一〇年,我上高二下学期。

那一年我过得不好,整天浑浑噩噩,书读得一塌糊涂,看着日子一寸一寸溜走。一闭上眼,无数的争吵声争先恐后地涌进我的脑海,睡觉都不敢关灯,老太太拉着我的手,伏在床边轻声安抚。

“睡吧睡吧。”

第二天天不亮就会睁开眼,后背上全是冷汗。看看窗外朦胧的天,觉得这个世界都不会有尽头。

顾念眼睛红的不像话,拉着我的手,碎碎念念:“宁宁,我好想离开啊。嫁给他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

从小到大,顾念没少和宁寄吵架,吵到激烈时摔东西砸家具更是常有的事,可顾念这个样子,我是头一回见。

我知道这段时间他们矛盾更加激化,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般地步。

那一天刮了很大的风,天都是一种浑浊的黄色,我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几乎有些绝望了。

我想起雨夜里宁寄发狠的脸,青筋暴起,眼里布满红血丝,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一面。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居然可以站在他的面前。我紧紧地护着身后的顾念,可依然挡不住纷纷而下的拳头。

一道闪电在天空中炸开来,我清晰地望进宁寄的眼睛里。

这就是生下我的人么?我身上流淌的,就是这样污浊的鲜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人。

我身前身后是我血缘上最亲近的两个人,可是这一刻,没有人记得这一点。

这个世界摇晃起来,仿佛映在雨滴上的一个幻影。

远处传来狗吠声,一下一下埋进黑夜里。

我站在雨里,脚下一片泥泞。我从来不知道雨竟然可以下的那么大。仿佛整个世界的水都升到天上,齐刷刷地落在城市上空,不倦不息。

我眼里全都是水,是雨还是泪,我分不清了。

雨不会停了。

第二天上课,我把头埋得很低很低,骆清以为我困得抬不起眼皮,把一瓶清凉油递到我手上,也没多问。

余蔚见了我肿的老高的眼皮也只是心痛的抱抱,跑去买了眼药水,再无他话。

我知道我心里像是缺了一块,冷风嗖嗖地从洞口涌进来。

那天课上骆清表现得无比活跃,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历史老师都呵呵笑了两声。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