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正吉二十六年谷雨,缠绵了半月的春雨终于歇住,潮得快发霉的人们也终于能出门透透气。
裴府晴园里,一片碧草如茵,晴空万里。
一个穿着雪青绣兰草半臂糯裙,白绸碎花暗纹交领中衣的窈窕少女,纤柔的手指拽着细绳,将一只纸鸢高高放起。纸鸢乘着春风扶摇而上,越来越高,少女显然已经有些撑不住。
“小柰,快!”
叫小柰的丫鬟赶紧递给她一把剪子,少女接过剪子“咔嚓”将手上细线剪断,纸鸢便“哗”一下被大风裹挟飞远。少女双手合十,低声祈祷:“愿爹爹逢凶化吉,早日归家。”
直到纸鸢只剩一个小黑点,小柰提醒:“姑娘,已经飞远了。”
少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风筝飞走的方向久久没有出声。
小柰看着她家姑娘愁云满面,小心劝道:“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风口里冷,姑娘站久了小心着凉。”
少女点点头,微微叹气:“是啊,我可不能在此时病倒。”
“呵,这不是扶杳妹妹吗?怎么没跟她们去雅园对诗?”
刚转身准备回,见一华服男子拧着酒瓶站在眼前,懒懒的,连声音都透着散漫。
扶杳吓了一跳,连忙行礼:“清见哥哥好,刚出来透透气,这就打算回去的。”
裴少盛,字清见,扶杳好朋友裴司介的哥哥。
他似笑非笑地瞅她一眼:“此处又没别人,妹妹至于这样端着?”
扶杳被他点破,只好冷下脸,压低声音:“那也是拜你所赐,但凡跟你接触的女子哪一个有好名声的,我可不想跟她们一般。”
裴家世代从政,裴老太爷是先朝太傅、当今天子的老师,但他作为清流士大夫领袖,在先朝太子之乱时他没能表明立场积极拥护现在的天子,导致正吉皇帝登基后没几年他家便没落了。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代清流大家,裴太傅声望影响还在,裴老爷如今还能在都察院谋个职位,正好与扶杳父亲是同僚。
扶裴两家来往密切,扶杳凭一手制香绝技,跟醉心诗词的裴二小姐裴司介成了至交好友。
今日谷雨,难得好天气,裴司介举办春茶诗会,邀了许多都中贵女参加,扶杳也是应邀前来。可惜她于诗书不大通,想着对诗无趣就先来这里放纸鸢。来之前特意问了裴司介,知道她哥裴少盛今天不在才敢动,没想到还是不巧碰见。
按说扶杳跟裴少盛也打小认识,从前一起吵架哭鼻子也是有的,现在这么紧张避讳一则有长大了的原因,二则还是裴少盛名声不好。他长到十五六岁后,便长期跟一群纨绔子弟放浪花丛,是丰都数一数二的浪荡公子哥。为此扶杳一直躲他远远的,生怕被他拖累了。
裴少盛今日穿一身豆绿团花暗纹圆领袍,腰系玉带,身姿慵懒,面如冠玉。单看他这一身皮囊,端的是个翩翩佳公子,可惜扶杳总说他是中看不中用,内里已经烂透。
扶杳见他毫不在意地喝着酒,只觉得他像只花孔雀一样惹人心烦,便冷声道:“你别挡道,我要去找司介了。”
有人看他烦,也有人看他喜欢。自打他出现开始,丫鬟小柰就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扶杳说要走也没注意,只傻傻盯着裴少盛。
扶杳顿觉尴尬,便轻咳了咳,加重语气,“小柰,我们回吧!”小柰这才回过神,脸立刻红成熟虾,急急忙忙朝裴少盛福了一福,转身跟上扶杳。
裴少盛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摇头,“这丫头,真是越大越没意思了。”
扶杳带着小柰回到雅园,此时园里茶香氤氲,红飞翠舞。花朵般的女孩们三两聚在一起,或品着上好春茶,或吟着富贵闲诗,或显摆新得好物,当真惬意得紧。
裴司介身材高挑,满身满脸的书卷气,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她正跟人对诗对在兴头上,看到扶杳连忙招手:“阿杳,快过来,刚得了好句,来品品。”
扶杳挤出笑脸走过去:“你是又想瞧我笑话罢了,明知道我一窍不通,让我品品茶点还差不多。”
裴司介笑话她:“还吃呢?上回就跟我说家里在给你议亲,小心明儿穿不上嫁衣。”
扶杳脸一红,作势去撕她:“瞧这嘴里说的是什么,看我不告诉袁妈妈。”
裴家老太太很早就没了,裴夫人也在生下裴司介不久后病逝,裴大人一直没续弦,是以裴家后宅由妾室陈氏在操持,裴司介则一直是她的奶妈袁妈妈在照顾。
裴司介笑着躲开,“行了行了,我说错了还不成么?”然后吩咐丫鬟端了两盘精致点心上来,“喏,特意给你留的,你最爱的龙井豆糕。”
扶杳捏了一块要尝,旁边兵部尚书家千金宋汀然面带不解,问道:“前日我听父亲说,扶御史似乎……犯了些事,今日看扶姑娘的样子,已经解决了吗?”
宋汀然长得丰腴温柔,说话也相当客气,其实她从老爹那儿听来的消息是扶御史触怒圣颜,早已下狱。
扶杳脸色微微发白,正要解释,一旁刚显摆完贵人赏赐香膏的宸安侯府千金郑如蔓一脸不屑道:“汀然姐姐真是好性儿,她连自己亲爹进大牢都能不管不顾跑出来玩,这样没心肝的人姐姐何必给他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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