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令衣香(1 / 3)
百姓们还沉浸在年节热闹的余庆中,千里之外形势已然暗潮汹涌,在天子近侧为官的荀彧,将这一点看得很明白。
关东军在汜水关外虎视眈眈,董卓的西凉军也厉兵秣马以待,两方开战只是时间问题。而荀氏一族,乃至整个颍川百姓的安危能否保全,也会在不久后军阀交战中,成为未知数。
那么逃亡迁徙,便成了躲避战乱、保全性命的无奈之选。
荀彧辞官归家两月有余,从雒阳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跟族中长辈提起了,合族迁往冀州避难之事,商议后都无异议,一切准备停当,只待启程。
只是还有一件事始终令他忧心。
“叔叔还在为昨日之事忧心?”荀攸推门进来时,见荀彧面上隐隐愁色,马上猜出了缘由。
荀彧搁下手中的书简,道:“我思虑依旧,颍川非久居之地,还是宜早离开。”
颍川如今虽然一切如常,并没有战火将至的迹象,但颍川居于四战之地,一旦刀兵起,必然会遭到殃及,不得不防患于未然,这也是他周折辞官的缘由。
他料定这一点,回乡后立即告知乡人们离乡避难,去荆州也好,冀州也好,哪怕再远些到逃蜀地去,总比死在军阀的屠刀下好,可乡人总是留念故土,不管怎么劝说,还是少有人打算动身。
“狐死首丘,代马依风[1],”荀攸不善言辞,只能简单劝慰,“乡里们留念故土,并非叔叔可勉强。”
荀彧仍然坚持,决定最后一试,“公达,你安排家中人再去告知乡民,若有愿意离开的,可以随我们同行。”
“是,侄儿记下了。”荀攸知道即便这样也是徒劳,动摇不了众人故土难离的心情,但还是依叔叔之意应下。
他这位叔叔尚且比他还要年轻上几岁,但学识人品在年幼之际便可见一斑了。曾祖父尚在时,南阳何颙前来拜访,那日院中站了许多荀家子孙,何颙唯独见到荀彧后,连连称赞“王佐之才”,很快荀家出了位王佐才的消息传出了高阳里,传遍了颍川。
对于这样的事,荀攸并不奇怪,他能感觉叔叔与旁人的不同,譬如这样虑时忧民的心,便是他没有的。
都说庶民如草芥,叔叔却分外在意被轻视的人命,而命运又往往会赋予这样的人以意义。
心里赞叹一番,荀攸才想起自己是来送信的,连忙将手里的信递出去,“友若叔叔今日有信来。”
友若正是袁绍帐下谋士荀谌,袁绍声势浩大,自集结关东军以来,他们的同乡多有前往投效的,如郭图、辛评者。
与荀彧料想的一样,信上内容还是邀他与郭嘉一同前往河内,为袁绍出谋划策的。
这已不是兄长第一次书信与他谈及此事,袁绍为关东诸侯盟主,他认为可以一见,只是郭嘉还未答允,他还需明日先去阳翟拜访一趟。
荀攸大约猜到了信上的内容跟叔叔的心意,问道:“叔叔可同我们去冀州?”
“兄长几次书信,邀我到袁绍帐下,我决定应允。”荀彧将信收好,起身拱手,“此番北上,行至河内,我留在袁绍处,护送族人往冀州之事便交由公达了。”
荀攸同样回礼,“叔叔放心。”
*
虽已立春,晨起的薄寒还是浸人肌骨,郭懿坐在妆台前打了个寒颤。
面前的轩窗对院而开,能看到院中侍女提着扫帚在洒扫,如丝如缕的日光穿过早雾照进屋内,泛出一圈朝晕。
“女郎久不梳妆,今日可要好生装扮一番?”子规拿起簪环,在郭懿头上一个个比试。
“不必麻烦,简单打扮即可。”
这会儿高髻在女子中风靡,梳起来极为繁复,再加上敷粉涂脂,描眉点朱,一套下来少说也要半个时辰,不是她坐不住,实在是坐竹席累啊。
东汉没有椅子,两膝着地,臀部搁在小腿和脚跟处,跪坐在席子上,是最合乎礼仪的坐姿。
尽管竹席上铺上了厚厚的毛毡,坐着也累人,郭懿动来动去,怎么坐都不舒服。
子规娴熟的挽好一个垂云髻,将剩下一半散落的头发束在背后,在一众饰有金银花兽的钗环步摇中,选了一支及其低调的玉笄为郭懿簪上。
看着镜子中的郭懿,子规夸赞道:“女郎姿质天成,不饰金银宝石,亦容光璀粲!”
一番梳洗后,用过朝食,郭懿准备去找郭嘉。她大致熟悉家中布局,郭府庭院宽敞阔大,她们起居所在的后院,一面通往前堂,另外三面皆是房屋,以走廊相连,但她并不清楚每个人具体住哪间屋。
子规领着她往郭嘉那去,穿过连廊时,廊那头也走来一人。
是个顶冠束发的郎君,一袭空青襜榆,外着素色的袍衫,身姿挺秀通雅,衣襟在熹微日光下,被风袅袅吹动,腰间环佩随着缓步而行琅琅作响。
再走近些,郭懿见他二十几岁的模样,面容清隽,眉目舒然,加上通身儒雅随和之气,让人不自觉有亲近之感。
望着眼前光风霁月,仿若神仙的人,郭懿有些恍惚,祢衡口中“可借面吊丧”的荀彧,应该就是眼前这般样貌仪态吧。难以言说此时的心境,与见到郭嘉时那股的陌然截然不同,眼前的人,好像早就长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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