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1 / 3)
说者云淡风轻,听者胆战心惊。
苏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大约有些东西,不是说几句贴己的话,就能真正感同身受。
好不容易闲下来,苏玖和三七她们一起将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
这儿原先应当是个茶楼,又柜台,也有不少桌子茶具,只是荒废太久,上面积压了许多尘土不能用了。
她们将还算稳固的桌子拼在一起,拼成一个简易的床,又擦干净上面的尘土,做成简易的床让十三娘躺下。
其他人倒还好,十三娘昨夜没怎么睡,身体又虚弱,不好好休息实在不成。
三七和另一个女孩小茹年纪小,正是活泼爱动的年纪,先前在旁人的院子里,生怕被人发现不敢出声,刚收拾房间时不知在哪儿找了幅燕子,立刻欢欢喜喜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苏玖拿着行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给十三娘上一遍药,再让她睡去。
“你的伤怎么样了?”
苏玖拿着金疮药和毛巾走过去,道,“热水没有,只是水壶里的冷水,你将就用用。”
十三娘没说话,背对着她脱下衣衫。
即使见过一次,再见时苏玖依旧倒吸一口凉气。
她身上的伤真多。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十三娘道。
沾了水的毛巾贴在伤口上,连苏玖这样的看客都有些不忍心,十三娘却像未察觉般,自顾自道,“我的武功从何而来,又为何出现在那地窖里,杀过哪些人?”
苏玖手指微顿,没说话。
她想问,可又不敢,她害怕听到一些不想听的故事。
十三娘不在意,她慢悠悠道:“先从我的武功讲起吧。我的武功是一个常来点我的恩客教的,他是一名侠士,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厉害到锦城城公,都要与他客套几分。
他很喜欢我,每次来都只点我一人,其他姐妹他看都不看。
他曾与我说过,乱世之中能依靠的仅有自己,他说他们做侠客的,不知那天就死到无人在乎的荒漠之中,那时,他就没法像现在这样照顾我了。
于是他决定教我武功,他说我很有天分,仅三年便将他的功夫学得七七八八。我很开心,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他一起浪迹天涯。
你或许不清楚,我与常春楼其他女子不同,春娘很喜欢我——起码那时很喜欢。别的女子赚了钱要全数交给春娘,我不用,我可以给自己留一些零用。
再加上客人们的打赏,送的那些金银首饰,很快我便攒够了卖身钱,我便想着,待我赎了身,就能和他一起离开这儿,去一处属于我们的世界了。”
说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沉浸在那段快乐的光阴中。
可为什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苏玖问:“后来呢?”
“后来……”
十三娘顿了顿,似在回忆,“后来,他再没来过。”
过去的甜言蜜语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海市蜃楼,当有一天真的摆在面前,她才知道那时的自己天真的多么可笑。
十三娘道:“自从我提过赎身后,他再没来过,那时我以为他出了事,担心的我几天几夜都睡不好,花了自己的赎身钱去打听他的消息,直到——我在一处林中小屋见到了他。
他坐在一处椅子上刻着木雕,木雕是一家三口,他,他的娘子,他的儿子,呵呵呵呵。”
突然,十三娘笑了起来,她笑得十分开心,愉悦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了两滴,许久之后,她才道,“看不出来吧,那个说爱我入骨的男人,竟然有妻子,有孩子。
他见到我时慌极了,忙拉着我出了院子,生怕被他妻子看到。他说他与我只是逢场作戏,说那一切都是假的,说我若心里有他,就不该追到此处,而是放手让彼此都好过。
可我好过不了,为了他,我几乎花掉了所有的赎身钱,我已经十八了,十八岁在红楼里已经算老人,没恩客愿意花钱买年纪大的。
你可知,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娘子,在常春楼会有什么下场吗?
可他没想过,曾经,在床榻上,他握着我的手说心疼我的命运,可现在呢,他竟打算亲手将我推入深渊,我不从,他便打算杀了我。”
忽然,十三娘的讲述戛然而止。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有唇角几乎颤抖地勾起。
像笑,又更像在哭。
你瞧,那些男人最爱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事实上,被辜负的总是那些无权无势的可怜女人。
因为身处黑暗,所以一丁点的光都会被她们当作救命稻草,死死抓住。
然后,又告诉她们那是假的,是逢场作戏,是虚与委蛇,所有人都这样做,所有人都这样骗,你为什么会当真,你为什么会受骗。
等她们接受不了,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命运”,便延申出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将所有错,都归结于她们无情无义。
因为无情无义,所以才残忍地,将他们原本“美好”的生活破坏,成为恶毒的始作俑者。
“那他现在……”
“死了,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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